(三十)
二十年後,天宮在人間正是端午節的那天舉行天後娘娘的萬年壽誕,各路神仙雲集,每位神仙臉上都喜氣洋洋,神清氣爽。仙氣索繞的大殿上,各種瓊汁玉液裝滿了玉壺,各種蟠桃仙果把玉盤擠滿,三五成群的各路仙友們,正進行着愉快的交流。這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天宮已經許久沒有像今天這麼熱鬧,天後娘娘坐在高位,看着各路神仙開心的樣子,心裏確實欣喜萬分。突然,她發現了一個孤獨的身影。那人獨自一人坐在四角仙桌的最後一個位置,一個人在埋頭苦喝,將擺在他身前的一壺桃花玉釀喝得一點不剩。在他的眼裏,看不見這一切熱鬧的情景,看不見掛在這些人臉上的笑容,那雙空洞的眼睛裏,填滿了孤寂,彷彿天地之間只有他一人,其他的人和事,都入不了他的眼,進不了他的心。
天後轉頭向正笑呵呵看着大殿眾神仙的天王,指着那人悄悄問了一句:“天王,那莫不就是剛從凡間回來的運財童子?”
天王看向她所指之處,又是呵呵一笑答道:“正是。天後怎麼問起他來?”
“天王,他,一直是如今這般模樣?”
“哦?何種模樣?”
“看上去是生無可戀,萬年孤寂的樣子。本宮怎麼看也覺得他更像年紀大的那個,你看看,他身邊明明有那麼多人,怎麼就沒有一個可以上去說說話的呢?”
“這個,這個確實是奇怪。待我問問,看他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如果真有,那今天是個好日子,本王也就成全他。”天王說完就清清嗓子,直直地對着那位正在自顧喝酒而不理旁人的運財童子說道:“運財童子,你心中在為何事煩惱啊?在大殿上不與眾同樂,就一個人在喝着悶酒,你且說說,今日有本王來為你作主。”
那個正在喝得歡的人一聽,手中倒酒的動作一停,抬頭望向那位高高在上的人。他神情恍惚,好像根本就沒聽清楚那位所說的話,輕輕搖了搖頭,也不答話,逕自再給自己倒滿一杯酒,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見他如此態度,眾仙一片嘩然,天王更是臉色大變。只見坐在旁邊的天後娘娘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天王的手,把他想說的話暫時給壓了下去。
“這個運財童子還真是大膽啊,他不是剛從凡間歷完劫回天宮的嗎?怎麼就不怕再得罪天王呢?真是搞不懂他。”
“對啊,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自從凡間回來,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見誰也不理,與從前相比,真是天壤之別。他以前可是個愛玩愛鬧還愛惡作劇的人,不然也不會被罰下凡間飽受磨難。不知道在凡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他一回來就像變了一個人。”
“莫不是下凡太久,連腦子都變傻了吧?”
“看這次他還會不會又被罰!”
剛才還在愉快交流的神仙們,紛紛停止了交談,個個擺正臉色,正襟危坐,生怕自己的言行一個不小心就會惹到天王。只有個別離得遠的,悄悄地在交頭接耳,有人替他擔心,有人幸災樂禍,有人等着看好戲,一時間眾仙思緒萬千,偌大的正殿,瞬間安靜了下來。
運財童子把手中的空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先是向著天王天後的方向深深作了一揖,然後才慢吞吞地說道:“天王天後仁慈。小仙確有一事想請天王天後成全。”
天王自顧生氣不答話,天後娘娘倒是心情好,笑着對他說道:“運財童子有話直說。本宮自會為你出頭。”
“小仙想辭去運財童子一職,以後我的名字就叫秦昊,並非運財童子。懇求天王天後成全。小仙日後只想做一名散仙,請天王天後恩准。”他不卑不亢,把心裏的話全部都說了出來。
剛安靜下來的眾神仙,又是一片嘩然。眾神仙用一種看怪物的眼光望向他,誰不知道運財童子掌管天宮大小財路和一切開支,那可是天宮的財神啊,多少神仙求還求不來呢,他偏偏要請辭。難道他真的是在人間吃壞了腦子?
“大膽!運財童子你怎可如此放肆。你,你,簡直無可救藥。”天王大怒,指着他氣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坐在天王身旁的天後馬上抓住他的手,安慰他,讓他先別急着發火。再三拍了幾拍天王的手之後,順便還拍了拍他起伏不定的胸口。等天王稍稍平靜下來,她才轉向那個毫無悔意的人:“你可是去意已決?能不能告訴本宮,你這是為何?為何要作這樣的決定?”
“啟稟天後,小仙自從凡間回到天宮,便夜夜做着一個同樣的夢,夢中有一隻黑貓,用它幽怨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在控訴着什麼。每當我想看清楚,它就已經消失不見。我想,在凡間的那些年,我應該是失去了一些對我來說最是珍貴的東西。我只是想去搞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再無心在此處,還望天後成全。”
天王一聽,他竟是動了情根,為情所困,為情而不顧自己的職責,更是氣得頭頂冒煙,頭上的煙差點就要把那頂金冠給拋翻了。
“天王,本宮覺得他倒是個性情中人。我們不如就成全他。”
“天後,這如何能成全。這可是他的使命,他的宿命,不能說不幹就不幹的。”
“天王,上天有好生之德,君子有成人之美,如果把他硬留下來,心不甘情不願的,他能做好自己的事嗎?何苦強人所難呢?這樣吧,你的職位暫時由財神代替,本宮給你放個長假。等你哪天想回來了,再來跟本宮說。運財童子,你意下如何?”
“天後,這……”
不等天王再說話,運財童子就打斷了他的話。“秦昊謝過天後大恩,請過天王大恩!祝天後娘娘與天地同壽,青春永駐。那小仙就先告辭了。”說完話,他便在氣白了臉的天王的注視下走出了大殿,在眾目睽睽之下揚長而去,留下那個在捶胸頓足卻申訴無門的財神,死死地盯着他離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