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下了車,婁梨和順路來到小區的藥店,門面不大,店長是她的老熟人,大學時候的同學,秦葵。

秦葵是藥學系的系花,當年可是個風雲人物,三年前嫁給了交往十年的男朋友,現在正懷了三個月的身孕。

藥店不大,婁梨和去的時候,秦葵正在打盹,聽到門鈴聲抬起頭,看到是婁梨和,笑道:“真是稀客,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說著就站起身,“你要什麼葯?”

婁梨和擺擺手:“你別站着,我自己挑就行了。”

婁梨和一面說一面迅速在貨架上拿了兩三瓶的葯,走到收銀台邊,秦葵一看:“你這是感冒了?”

婁梨和點點頭,“多少錢?”

“六十六塊七。”

收完錢,秦葵調侃道:“怎麼,今天下夜班?”

婁梨和又點點頭,她這樣悶悶的樣子,秦葵早就習慣,“怎麼沒見明樵?以前不是他送你嗎?”

婁梨和道:“我們分手了,就在昨天。”

秦葵臉上調侃揶揄地笑容像是被一下子凍住,顯得有些尷尬,“哦···原來是這樣,沒事沒事,我們梨和的條件這麼好,多的是好男孩···”

婁梨和聽到秦葵口不對心地話,忍不住笑了,“是誰前幾年一直和我念叨,再不嫁出去就是老姑娘了?”

秦葵垮下臉,語重心長地說道“梨和,我跟你都是多少年的朋友了,我也不敷衍你,你跟我說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說著,她將婁梨和拉到一旁的休息區坐下,“明樵是個好男人,你也同意了交往了,我琢磨一年怎麼也該談婚論嫁了,怎麼突然分手了?”

婁梨和垂眸,思考了一下,這才說道:“我想,大概是我不好。”

“你怎麼又說這種話!”秦葵有些生氣,“是不是那個狐狸精勾引了明樵,然後這個混蛋劈腿了!”

看着秦葵一副只要自己點頭她就能衝出去大打出手的架勢,婁梨和笑了,她伸手拉下秦葵:“我真想讓過去那些男生們看看當初藥學院的嬌花如今是多麼彪悍。”

“死沒良心的!”秦葵促狹地捏起婁梨和的臉頰,“也不看看我是為了誰變得彪悍啊,還敢這麼囂張?”

婁梨和連忙舉起雙手投降:“秦葵大小姐,我錯了,您趕緊歇着吧,要是你家郁書業知道我惹你生氣了估計能把我吊起來打八百遍。”

秦葵這才放開婁梨和,“算了,我也不跟你愛玩笑,你不想說也別跟我打哈哈,感冒了就回去好好休息。”說著,秦葵推了推婁梨和:“快去休息吧。”

婁梨和拿着葯,便回家了。

但是秦葵可不會就此罷休,當年在學校的時候,婁梨和很照顧她,所以她很珍惜婁梨和,而且後來她留學回國,機緣巧合之下兩人居然住進了同一個小區,秦葵就認定了婁梨和就是老天賜給她一輩子的朋友。

秦葵怎麼想都覺得不能就此放過明樵,當即給丈夫郁書業打電話:“喂,書業,我有件事問你,你的那個同事,對!就是那個研究所的明樵,他最近是不是有別的女朋友了?對!他居然甩了梨和!你以為我要是從梨和那裏知道他們為什麼分手我還會在這裏坐着嗎?我早就追上門揍死明樵了!”

郁書業對於妻子這段時間日漸火爆的脾氣也是無可奈何,最尷尬的是,正是午飯時間,明樵正在他身邊將秦葵的話聽了個正着。

郁書業掛了電話之後,有些無奈地對明樵道歉,但是明樵倒是並未生氣,郁書業這才嘆氣,問道:“這就是你今天申請出國回D國研究所的原因?”

明樵看了看郁書業,“算是吧。”

郁書業道,“我雖然和婁梨和不是很熟,但是我相信我妻子的眼光,她應該是個不錯的女人,你們分手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

明樵搖搖頭:“大概沒有吧。”

回答的雖然含糊,卻的很迅速,郁書業便知道了明樵的態度。他並不想干涉對方的私生活,所以不便多問。

“你的妻子和她是大學同學對嗎?”

明樵突然問道。

郁書業一愣,點點頭:“是的,他們關係不錯。”

“大學的時候婁梨和···她有沒有過男朋友?”明樵試探地問道。

郁書業卻誤會了,以為明樵在懷疑婁梨和心有二意。不由得有些生氣,堅定地說道:“婁梨和在出國前從來沒有談戀愛,她很忙的,哪裏有時間談戀愛。”

明樵一聽便明白郁書業誤會了,但是他並不想解釋太多,反正他已經決定分手,並且即將回D國,一切一切都無所謂了。

···

婁梨和坐電梯到了十六樓,來到1602門前,打開密碼鎖。

這個房子,是她一年前買了準備結婚用的,因為從一開始,她就想要和明樵就此扶持前行。

或許,是她表現的太過冷淡了嗎?

婁梨和不知道,她走進門,踢掉腳上的鞋子,將葯放在鞋櫃的儲物格子裏,剛剛在藥店吃的葯見效很快,她的頭已經不那麼昏沉,腹中飢餓的感覺漸漸明顯,但是她的家裏很少有什麼新鮮的食物,雖然她會做飯菜,但是誰也沒嘗過她的手藝。

婁梨和從廚房的柜子裏找出一袋方便麵撕開煮了,最簡單的速食,連一個雞蛋都沒放。

端着小面鍋,她來到了大大的客廳茶几邊,就在地毯上盤對坐着。

這個客廳很大,視覺效果很好,因為她在買房子的時候讓人將客廳和陽台打通了,光線明亮,卻不耀眼,房子南北通透,所以雖然是夏天卻也不會出現屋內有如蒸籠的情況。

一邊吃面,婁梨和一邊檢查自己的郵箱,前幾天她被安排去支援一個叫做九聯圩的山區,這幾天材料應該下來了,她得查查看具體的時間安排。

時間定在了三天之後,而這三天婁梨和需要將病人進行交接。

九聯圩是個好山好水的地方,只是因為交通不太發達生活比較艱難。

這次支援的時間並不長,只是半年,等她回來的時候冬天還沒有到呢。

婁梨和將筷子扔到鍋子裏,拿起來去廚房洗。

單調的水流聲在整個房子裏回蕩,顯得房間更空曠。

一個單身女人的生活就是如此的簡單,工作,吃飯,睡覺,循環進行,大概這就是女人需要男人的原因,希望這樣簡單的循環里有一些變數,帶來一點不一樣的風景,但是男人的生活其實並無不同,到頭來只不過變成了,兩個人,各自工作,各自吃飯,一起睡。聽上去,這不過是換湯不換水。

這間公寓坐北朝南,東邊另有一個小小的陽台。

婁梨和很喜歡這個陽台,她在那裏放了一個小小的搖椅,加寬的圍欄上放了很多的綠植,枝枝蔓蔓攀着牆壁而上,又順着天花板零零落落地垂下來,所以即使是中午,這裏的光線依然只能稱得上蔭涼,婁梨和不上班的時候,就喜歡像現在這樣,坐在搖椅上一遍遍地晃着,但是這不是她從小的習慣,畢竟小時候她的住處可沒有這麼講究。

這是記憶里和某個人的約定:你坐在搖椅上,我在一邊畫畫。

她忘記了很多事情,包括說句話的人。

公交車上偶爾閃現的少年影像模糊不清,她從不記得自己遇到過這樣一個少年,她的世界裏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一個會畫畫的男孩子。

婁梨和從搖椅上站起身,來到陽台另一端的畫架前,坐在凳子上盯着乾乾淨淨的畫紙發獃,直到眼前出現了黑白雪花,她才罷休。

不工作的時候,就她是這樣一遍一遍地在家中遊走,但是她從不深究這些模糊不清的影像到底是幻境,還是真實存在過又被她翻新的過去,因為這些是她好不容易忘記的一切。

她大三那一年出國留學,但是同時也是去國外進行治療,國內的心理治療已經無法對她起到任何作用,她需要催眠,需要忘記,需要空白的心情,因為她想要活下去。

忘記了,所以活了下來。

而如今,她依然想要活下去,其實當初想要活着的理由已經隨着被抹去的記憶而消失,如今她想要活下卻的理由並不明確,只是冥冥之中有個人在一直鼓勵她,請你活着,因為我希望你再看看這個世界。

活着,對於婁梨和來說並不困難,只要睜開眼就好了。

她甚至不想要追求活下去的意義,不追求自我。

大概,這就是最簡單的生活,看似乏味,但每一杯白開水都有自己的滋味。

婁梨和抱胸靠在牆邊,眼前是來回擺動的綠色枝條。

···

晚上,郁書業一回到家就被秦葵逼問,但是他並沒有轉述明樵的話,以免秦葵大動肝火,到時候還是他遭殃,“明樵說,他們之間出了問題,不存在誰對誰錯,大概就是有緣無份罷了。”

秦葵聽到這裏想生氣也找不到理由,誰都無法對於上天這種刻意安排的遺憾有任何的反抗情緒。

“唉!我真是擔心梨和,你不知道,她真的是個很好的人。”秦葵嘆氣,“她是冷淡了點,但是只要明樵有耐心,梨和會是最死心塌地的愛人,她就是男人心目中那種最忠誠最可愛,最單純的女孩子啊。”

郁書業不是很理解為什麼秦葵會對婁梨和的事情如此上心,敷衍道“既然她這麼好,總會有男人慧眼識珠的,你放心好了。”

秦葵搖搖頭,“你和她不熟你不知道,大學的時候多少人追求了梨和,但是她統統都沒有答應,我能看出來她心裏有個人,所以後來聽說她答應了明樵你根本無法想像我到底多麼開心,我開心她終於走出來了···”

“等等,你是說,婁梨和曾經有過男朋友?是誰?”郁書業追問。

秦葵道:“不知道,梨和從來不說,只是我和她一個寢室,我能感覺到。”

一個女孩子,心裏想着,念着一個人,怎麼可能不被人察覺,那是愛情,是思念,就像是河邊的風,雖然看不見,但樹葉被吹動,便是風存在過的證據。

愛過的痕迹可以被遺忘卻不會被否認。

“那看來,明樵說的很有道理。”

秦葵不明,問道:“明樵說了什麼?”

“他問我,婁梨和之前是不是有過男朋友。”

秦葵騰地一下子站起來,只感覺有點暈,身形晃了晃,郁書業連忙扶住她,但是等她緩過來,卻一把推開了丈夫,指着他的鼻子罵道:“他說了這話?怎麼可能?他這是懷疑梨和三心二意!你還敢瞞着我!”

郁書業知道自己說出來妻子一定會被氣的暴跳如雷,但是他也沒辦法:“小葵,或許你並不了解婁梨和,你看你也不知道她的過去,又憑什麼說你相信她的忠誠呢?”

郁書業這句話,無疑是火上澆油,秦葵當即瞪了他一眼,扭身就進了卧室,哐地一聲甩上了門。

郁書業只能獨自面對冷清清的客廳。

兄弟啊,哥們真是為了你連老婆都得罪了。

···

九聯圩,這是個風景如畫的地方,尤其是夏天,燕語鶯歌,綠意漫坡,濃淡皆宜。

這是是很多電影的取材點,只不過每次進山都會花費不少力氣,這次嚴子禺可是花了大力氣請人搭建了拍攝場地。

“你這是打算拍大外景?”

季新涼坐車來到員工宿舍,又去看了拍攝地點,指着各種軌道和架子問嚴子禺。

嚴子禺點點頭,“我向來是喜歡這種,你知道的。”

季新涼道:“這是打算用這個電影再拿一次獎?”

“拿獎不過是意外之喜,錦上添花而已,我要的,自始自終都是我心裏的東西。”嚴子禺挺了挺自己的胸脯,可惜瘦弱的模樣無法表達出他強悍的內心志向。

“你還是這樣么烏托邦,”季新涼淡淡地撇了他一眼,收回來自己的目光,說道,“你能活到現在,真是老天眷顧,大部分像你這樣的,都餓死在所謂的追夢路上了。”

嚴子禺笑道:“喂,季新涼,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有選擇的權利,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進退皆是路,無論向前向後都只是選擇而已,像我們這樣的人如果不死在追夢的路上,怎麼安息?我們啊!除了朝聖之路,死在哪裏都是不得好死,都是死不瞑目!你還沒有遇到讓你真正心動的東西和事情。我承認金錢很重要,沒有錢我租不了場地,付不起工資,更不會有任何作品。但是人總是有更在意的東西,或者,像在意金錢一樣同等在意的東西。只有這樣,才不會迷茫,才不會踟躕,這就是人和其他生物不同的地方啊。”

季新涼看着嚴子禺,沒有評判對錯,對於他來說,還有很多困擾的問題需要他解決,比如當初一時衝動隨意試試,如今倒像是脫不了身的枷鎖,讓他不知該朝哪個方向走去。

嚴子禺將季新涼的模樣盡收眼中,他很了解季新涼,這個人雖然年紀小卻是個心智很成熟的人,明白什麼最重要的,但是也恰恰是這樣的成熟反倒體現出一種不成熟,他缺少一種幼稚的勇氣,就好像那句“你為什麼不跟我玩”,會說的只有幼稚的孩子,但是那是一種對於自己情緒的清楚的認知,是幼稚帶來的坦然,那是幼稚的孤勇。

而這恰恰是季新涼不知不覺丟失的。

嚴子禺第一次遇到季新涼的時候,他在為了學業苦惱,並不是說他學習不好,恰恰相反的是他是醫學院學生中塔尖上的人物,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而誰能想到這樣的人會不喜歡醫學呢?沒有人會相信,因為人的興趣會因為稱讚而不斷膨脹,成功和眾人讚美的眼光會成為推動人發展的原動力。

“季新涼,如果一開始你就不喜歡醫學,為什麼要選擇陵北大學醫學院呢?”嚴子禺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季新涼嘆了口氣,“嚴子禺,我只是個普通人,也會有普通人的慣性思維,當你們以為我應該像我父親,我哥哥一樣在研究領域站的一席之地的時候,我也以為自己是這樣的,但是很不幸的是,這是個錯誤。”

嚴子禺問道:“那你為什麼不幹脆退學?何苦再回去補學分?你難道還缺那一紙畢業證書嗎?”

“我缺啊,”季新涼調皮地笑了,“我總不能當一個只有高中畢業證的男人啊。這讓我的粉絲怎麼看我?”

聽到這裏,嚴子禺都有些無奈,他沒想到季新涼居然也會有偶像包袱,他只能無奈地攤攤手:“你這是怎麼了?居然會在意別人的眼光嗎?”

季新涼想了想,認真地回答:“嚴子禺,在我看來,在意別人的眼光和洒脫都是一樣重要的事情,如果連別人的眼光都不在乎了,人就會行差踏錯,沒有基本的底線和規則。”

“你這樣是想跟我討論討論哲學問題嗎?”嚴子禺皺着眉,“這些話可不像你說的。”

季新涼嘆口氣,“嗯,不是我說的,這是別人說的,我只不過是學舌而已。”

“誰說的?聽上去是個很有趣的人,”嚴子禺摸了摸下巴,“介紹給我認識認識啊。”

“她?她早就離開陵北,說不定一輩子都不回來。”季新涼道,“你是見不到的了。”

“是嗎?那太可惜了。”

是的,太可惜了,尤其是對於季新涼來說。

人這一生就像是註定了要經過某個路口,需要某個人指點迷津,這個人可能只個路人,但是這個人出現的時機很關鍵,因為這關乎人生的方向,是命運的燈塔,足以驅散一切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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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渴望不容許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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