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張請柬
晌午時候,卓嫣照常去思穆堂請安,不想今日老夫人身體不適,眾人於是早早出來了。
卓嫣一直在小心提防李有容,方才在思穆堂里他的目光總會不時地落在她身上。
忽然,手臂一怔,她回頭一瞧,是李翼拽住了她的衣袖,一臉欲言又止。見李家三兄弟在前面沒有察覺,便默默地慢了幾步,停下來,問道:“翼堂哥,怎麼啦?有什麼事情?”
李翼臉憋得通紅,吞吞吐吐道:“嫣兒妹妹,我······我······有東西給你”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張請柬,小聲道:“這是我姐姐托我轉交的,想讓······讓嫣兒妹妹去劉府做客”
李翾?卓嫣還沒有找她,她反倒自己冒出來了。
卓嫣伸手接過,問道:“翾堂姐嗎?我聽祖母說過,她之前是住在留香閣的,可是我不記得了,不知道翾堂姐找我什麼事啊?”
其實李翼知道,自從他姐姐做了劉子固的妾室后,李府便不待見他們姐弟了,之後李有功數次以此事為難於他,可是就算姐姐做得錯了,也仍然是他在這世上相依為命的親姐姐。
李翼道:“姐姐早就知道嫣兒妹妹醒過來了,特別開心,想邀請嫣兒妹妹過去敘敘舊,再看看······”
“敘什麼舊?和她有什麼好說的!”突然,一人來到兩人身後,打斷了李翼的話。
正是滿面怒容的李有功。
他一把奪過卓嫣手中的請柬,三兩下撕個粉碎,狠狠地扔在地上,對着李翼吼道:“就知道你們姐弟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做了那樣的事還有臉送什麼請柬!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去了嗎?我們家就不該收留你們,就應該讓你們流浪街頭去討飯,好好認清什麼是禮義廉恥!”
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彷彿一記記耳光打在李翼的臉上,最後一絲自尊都被粉碎,面如豬肚,束手束腳地呆站着。
見此情景,卓嫣心中暢快,過了片刻才發作,道:“三哥哥,你怎麼可以這樣對翼堂哥呢?翾堂姐好心邀請我去做客,你若是不許便好好的說,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說完,氣呼呼地跑開了。
又惹得妹妹生氣,李有功惡狠狠地瞪了李翼一眼,轉身忙去追卓嫣。
被留在原地的李翼,默默了許久,緩緩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的請柬碎片。這次他沒有哭也沒有波動,但是若是卓嫣在的話,就會發現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春怡院中,李有功在院門口被玉楓攔住,他既想要去和妹妹解釋清楚又怕硬闖進去會更惹得她生氣,急得團團轉。
而正屋裏卻是截然不同的一番場景,玉竹與卓嫣主僕兩人,在西次間的羅漢床上圍着炕桌相對而坐,一邊溫酒一邊閑話。
聽着外面的聲音,玉竹擔憂道:“小姐,這樣真的沒事嗎?”
卓嫣一手托腮,一手拿着酒杯,淡淡道:“沒事,玉楓會攔住他的。”說著,停頓了一下,接着道:“再說他最疼愛李嫣兒這個妹妹,不會硬闖的。”
玉竹小心地溫着酒,道“是啊,這三少爺對小姐真的很好,無論什麼事情都有求必應,無論有什麼好東西都往咱們院裏送。對了,小姐,那下午還去城外的別院嗎?”
昨里遇到了鄔童,雖說後來放了她離開,可分明是動了殺心的,怕是今日還會守着那裏,於是道:“今日就不去了,離上元節還有一天,明日去也來得及。”
“嗯,剛好可以養一養腿傷,況且小姐和三少爺還在鬧彆扭呢”說完,玉竹望着卓嫣猶豫道:“雖說小姐要激起三少爺和李翼的矛盾,讓李翼孤立無援,這樣小姐稍稍關心便能夠取得他的信任,但是······以後三少爺怎麼辦?”
卓嫣問道:“什麼怎麼辦?”
玉竹壓低聲音:“若是有朝一日,三少爺知道了小姐是在利用他,那······”
她沒有說出口的話,卓嫣心中十分清楚,若是有那麼一天,就是兄妹情斷之時,說道:“玉竹,我知道這李府所有人都對我好,那是因為李嫣兒,可惜我不是,享受着疼愛又利用他們,我也會心中愧疚。可是玉竹,你知道嗎,這次,就算豁出我這條命也要讓那些人付出代價,於李家,我只能夠保證不給李家帶來危險。”
聞言,玉竹沉默了許久,許是好日子過得久了,便忘記了自己。這李府再好終究不是她們的家。
見她一臉哀傷,卓嫣安慰道:“我知道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別人對你五分好你便要還人家十分,如今頂替了李嫣兒享受着讓你十分不安,你放心,等報完了仇,我們就離開這裏,找個偏遠地地方,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可好?”
玉竹眼眸瞬即明亮起來,問道:“真的嗎?”
看着她歡喜的面孔,卓嫣也笑了起來:“嗯!到時候我們就去西州,還記得我們從前去過的高昌城嗎,我們就在那裏定居如何?”
幼時,卓禛的繼室進門,她被送回了山東老家,後來被接到了外祖母家,見她身邊沒有一個丫鬟,便親自選了玉竹和碧汐給她。於是她跟着小舅舅四處奔波就帶着兩人,不想碧汐在路上生了病,就早早地送回外祖母家去了,只有玉竹不論受傷還是生病都寸步不離地跟着她。
時光荏苒,造化弄人,嫁做人婦后,碧汐同樣早早便背叛了她,玉竹還是死心塌地一直忠心於她。
這次她絕不要再辜負玉竹了,笑着說道:“到時候我們就租個鋪子賣皮毛,我打獵,你看店。要是空閑了我們還去街上行俠仗義。”
玉竹拚命地點頭,滿臉欣喜,眼淚卻簌簌地落下。
卓嫣無奈地哄道:“好啦,快別哭了,唉,你如今真的越發放肆了,每每都要我這個主子來哄你。”
知道卓嫣在調侃自己,玉竹胡亂地抹了把眼淚,悶悶地小聲分辨道:“我才沒有呢。”說完,見卓嫣撲哧一下笑出來聲,面紅耳熱地下了羅漢床,丟下一句“去拿酒”便跑了出去。
卓嫣笑了許久,忽然,房間一片寂靜。其實剛說的那番話,與其是說給玉竹,但不如是說給她自己聽的,在西州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無憂的時光。同時她心裏清楚,這件事情怕是實現不了了,復仇對於她這個直來直去不懂算計的人來說太難,想要能夠全身而退簡直是天方夜譚。
她一把丟開酒杯,拿起溫着的酒壺,猛地喝了一大口,從喉嚨一路燒到胃裏,直呼痛快。不知不覺間,酒壺就見了底。
李有容來到春怡院外不遠處,躊躇不前。
其實從思穆堂出來后,他便去了李元紘的外書房,幾乎翻遍了所有地方,也沒有見到卓嫣說過的輿圖。直到方才李有功來找他,說是不小心惹得妹妹生氣了,讓他幫忙勸說勸說。他這才走出書房,可是越往春怡院走,心中的那個疑團越大。
有些事情一旦起了疑心,便再也無法消除了,而往日的風吹草動也都會成為證據。
稍稍穩了心緒,來到院門,守着一旁的玉楓見不是李有功,便屈膝行禮,絲毫沒有阻攔。院子裏的丫鬟們也不知道跑到了那裏,他一路無阻地走進了屋裏,正廳里空無一人。
忽然,西次間傳來瓷器碰撞的聲音,李有容一轉身,只見卓嫣漫不經心地半倚桌邊,醉顏微酡,腮暈潮紅,儼然一副醉酒模樣。
看見他后,忽然笑了起來,兩頰笑渦,霞光蕩漾,晃晃悠悠地舉起酒杯,道:“你是······李有容,哈哈哈,這酒很烈······不······是很香,要不要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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