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六十七章
其實民間風氣開放,但有下層百姓,妻女為著餬口,皆出門討生活的不在少數。就算是長安城,食肆酒坊,或者綉莊裏都有女子在外賺錢,或者街市上還有小姑娘提着籃子買花兒果子之類。
只這一條到了上層社會,便行不通了。
官員權貴王室宗親的小娘子們都養在深閨,出門交際也是坐着馬車,悄悄掀起車簾瞧一瞧市井間的熱鬧。縱去了酒樓吃酒,也是往雅間去坐的,卻不及市井女兒自在。
她們自然有固定的交際圈子,都是身份貴重的人家,不屑於做市井小民家樣子。
常氏派了丫環去請寧景蘭,沒過一會她便到了,人還未至聲音已經傳了來:「舅母,買花的婆子在哪裏?」卻是還記掛着在魏府心心念念看到的芍藥花兒。
進門瞧見何娉婷與夏芍藥頓時呆了,還當是哪家子未曾見過面的閨秀。
「舅母原來哄我,分明說了是賣花的婆子。」
常氏撫額,她只派人去請寧景蘭,可沒說過來的是婆子。夏芍藥倒是婦人打扮,挽着髮髻,只她年紀尚小,巴掌大一張粉雕玉琢的臉兒,倒好似畫兒里走出來的人物一般,就連蕭薇也悄悄跟常氏嘀咕:「娘親,這個姐姐生的好美。」
世子妃身邊的大丫環們蕭薇一律喚做姐姐的,見到何娉婷與夏芍藥向常氏行禮,她便只當這兩人與其餘丫環地位是一樣的,開口也小聲喚姐姐。
何娉婷心中覺得寧景蘭無禮缺教養,但方才經過夏芍藥的提醒,見她氣定神閑,渾似沒聽到寧景蘭的話,只笑盈盈立在那裏,便也學了夏芍藥的模樣端着,只微微而笑。
寧景蘭幾時瞧過旁人的臉色,全然不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況且商家哪裏比得上她的身份尊貴呢?
常氏都有些覺得她教養不夠,反觀這兩位花鋪子的少東家,倒好似教養比寧景蘭還好上一大截。便直接問起兩家鋪子裏都有些什麼稀有的品種。
夏芍藥有備而來,將芍藥花冊從丁香手裏接過來,親自捧到了常氏面前,「這是小的鋪子裏芍藥花的品種,世子妃娘娘可以慢慢挑。」
何娉婷方才還感激夏芍藥好心提醒,這會兒又恨她這手畫工,對其人當真是又喜又厭,說不出的複雜。
她鋪子裏可沒什麼畫冊,唯有一張嘴,少不得費些口舌功夫,與常氏講一講自家的牡丹花。
寧景蘭見着了花冊子,倒又歡喜起來,跟常氏坐在一處翻了來瞧。
常氏是個識貨的,翻開了第一頁,卻是個蓮花托金,先就被這畫工吸引,細瞧一眼便知畫這花的人工筆造詣極高,絕非尋常畫師,先就一愣。再翻下去,見得各種芍藥花栩栩如生,頓時讚不絕口。
寧景蘭倒看花了眼,恨不得各樣芍藥花都來一盆,到得最後直接道:「不如我將這花冊子留下了,回頭想要什麼便直接選了買就好?」
她這要求卻有些過份了。
常氏方才瞧着夏芍藥身邊丫環捧着這畫冊子的模樣,便知她對這畫冊子的重視程度,想來這本畫冊價值不菲,定然是她家裏做生意不可或缺的東西。有了這畫冊子,選起花來確實直觀許多。
「這是人家吃飯的傢伙,你要了來做什麼」常氏難得責備寧景蘭一句,轉頭便問夏芍藥:「這等畫工,卻是極難得的了。也不知道這花冊子是誰畫的?」
何娉婷就在身邊,夏芍藥索性撒謊到底,「回世子妃的話,這冊子是小的所畫。」她也不算得完全說謊,當初為了表示這畫冊子乃是夫妻二人合力所做,畫是夏景行一筆筆畫出來的,上面的芍藥花品極品稱卻是她親手所書。
字跡可是抵賴不了的。
寧景蘭一聽這話,頓時就不高興了:「舅母聽聽,這是她自己畫的,這本給了我,回家再畫一本不就得了?又不是什麼難事兒。」
何娉婷自家沒有花冊子,又被夏芍藥開了高價給嚇退,這會兒看着夏家的畫冊子眼瞧着不保,夏芍藥卻還立在那裏,並無驚慌之色,心中就替那畫冊子可惜。
這東西在鋪子裏有大用,真落入這個貴女手裏,恐怕等她賞玩兩日,厭了當廢紙撒了扔了都有可能。
常氏以前聽說過,宮中有畫師擅用工筆畫人物花鳥,時有繁花盛放之際,聖人便傳召畫師前往。
聖上好工筆畫,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就連宮中皇子也很是掀起過一股學畫工筆畫的熱潮。晉王世子曾提過,這些皇子以及諸皇子伴讀最後畫的最好的,竟然是鎮北侯的嫡長子寧景行。
晉王世子提起這位候府嫡長子來,不免可惜他空有才氣,品性卻極為不堪。
只常氏乃是后宅婦人,知道許多后宅的陰私手段,又素來對南平郡主抱着審慎的態度,即使後來寧景行被逐出侯府,她心中也並不輕信。
風流的名聲,寧景行一向不曾傳出來。若是他有這樣毛病,皇后與太子又怎麼允許他能陪在三皇子身邊許多年?
反倒是與寧景世接觸越久,便越覺當初傳出來的寧景行喪德之事,換做寧。景世,大約也做得出來。
至於其中是否另有隱情,她不過是閑來無事揣測一二,實與她無半分干係,自不會去深挖。
恰看到夏芍藥這本芍藥冊子,喜這畫師工筆造詣極高,便不由的想起了鎮北侯府的那位嫡長子來。
「你當畫這樣一本冊子容易啊?人家吃飯的傢伙,現在給了你,她這生意做不做了?」南平郡主有縱容女兒的愛好,可如今是在晉王府的地盤上,由常氏管家,她可沒有縱容寧景蘭的意思。
特別是這種巧取豪奪的事情。
她吩咐丫環將坐在身邊的蕭薇抱下去,省得一會寧景蘭發起脾氣來,被自己的閨女給學了去,那就不好了。
蕭薇伸着小手不肯離開,「娘親抱抱!」見常氏臉色沉了下去,終於老實被丫環抱走了。
常氏總算鬆了一口氣。教孩子乃是天長日久,耳濡目染,有些事情蕭薇年紀小,還不懂得分辨,但她可並非瞧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