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七十章
不然他這一身硬功夫從哪來?
「那……怎麼阿娘瞧着你與你阿爹好像很……」很冷的樣子啊。
楚夫人想起這父子倆相處的情形,便忍不住要在初春搓一搓手臂。天氣回暖了,家中氣氛陡然降至冰點。
以前父子倆沒回來的時候,她還可以靠着回憶那些溫情的過去支撐下去,如今好不容易今上開恩,父子倆一起回來了,她反倒有種天氣已經從初春倒着往回走,要回到隆冬時節的感覺。
楚君鉞回給楚夫人一個無辜的眼神,由於眼神太過無辜,經不住已經腦補過兒子從小肉糰子長大成可愛的大肉糰子的形象無數遍的楚夫人母愛泛濫,伸出手來在楚君鉞的腦門上摸了好幾把,摸完了才發現兒子身體僵硬,一副忍着要逃的模樣——顯然他已經完全不能適應這麼溫情的舉動與親密的肢體接觸了。
楚夫人的手指尷尬的舉到了半空中,眼淚都差點要掉下來了。
她忍着奪眶的淚水從兒子房裏才出去,便聽得楚三郎那清冷的聲音吩咐丫環:「把宵夜端走,我沒有這個習慣,以後也不必端來。還有,沒事不要進我的房間。」
丫環是楚夫人新挑上來的,品貌以及職業水準都非常高,是將軍府里一眾年輕婢女里經過層層考核提拔上來照顧少主子的,哪曾想初次照面,少主子停留在她身上的視線還不如對待房裏那些玩具的目光更為長久。
楚夫人為了喚起兒子美好的回憶,亦或是這麼些年,她已經習慣了在飯後回到楚君鉞小時候住過的房裏來坐一會兒,他的房裏還保持着小時候的基本樣子,以及當年那些他想要打包而未曾帶走的玩具都還留着,只不過因為他要回來了,又添了些少年人喜歡的東西。
楚君鉞回到將軍府與楚夫人見過面以後,回到自己房裏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婢女,「房裏除了床桌子與書,其餘的全部扔掉。」
丫環嚇的魂飛魄散。
將軍府的人都知道,夫人每日都要到這房裏來,這些玩具夫人都看過無數遍了。甚至當年楚君鉞養的那隻白鸚鵡後來病死,楚夫人還哭了許久,傷心不已。
這些玩具要怎麼處理
可是頂着少主子冰冷不耐的目光,她唯有以最快的速度將這些玩具打包,然後……送到了楚夫人的房裏。
楚夫人抱着這些玩具哭了個昏天暗地。
已經一頭白髮的楚老將軍回到卧室,被老妻的哭聲嚇的又收回了腳步……抱着一堆破爛哭,這是什麼嗜好?
分離太久,夫妻倆也太過陌生,而且楚老將軍太忙,軍務太多,經歷過的大小戰爭也太多,十幾年前吩咐守衛去外面給幼子挑的一堆小玩意兒,他當初就不曾瞧過一眼,哪裏知道楚夫人抱着的這堆破爛是什麼東西,有什麼意義。
這一夜,老將軍宿在了書房。
他習慣了指揮若定,面對倭寇都不曾皺眉,面對長子與次子的戰亡也只是沉默的從黑夜坐到黎明,再從黎明坐到黑夜,一夜夜過去了,好些事情都被有意的淡化了,安慰失聲痛哭的婦人……世上還有比這更難的事情嗎?
這要比指揮一場漂亮的水戰難太多倍了!
因此,秦鈺以及秦鈞這幫小時候與楚君鉞光着屁股流着口水長大,其間還打過架見過對方最年幼無知愚蠢天真的模樣的少年們再見到楚君鉞,起初都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有着通家之好的少年們交流的方式與眾不同,拉着楚君鉞多打幾次獵,去虎翼軍幾次,見他訓練水軍的威嚴模樣,很快便被楚三郎折服了。
這幫混日子長大的權貴少年們還未曾想過他們中間會有一個人的路途與自己截然不同,這完全是新奇的體驗。
似秦鈺這般嘴甜皮厚的少年郎君,天天追着楚君鉞跑,起初還被楚君鉞鄙視,不過兩三個月,便又找回了舊日的情誼……那種毫無顧忌可以隨意打擊對方的相處模式。
這有點類似於楚君鉞與同袍們在營中的相處模式,這種模式他比較熟悉。
只是打擊的方式從武力降格到了口頭,這一點讓楚三郎比較鬱悶。
因此元宵節的這場花燈,秦鈺在璀璨燈光之下,見得林家三姐兒一步步從楚三郎身邊退開,而楚三郎偏一步步靠近,他彷彿又看到了那個五歲時候,緊抓着白頭鸚鵡不放的楚小胖子。
某些人的人生軌跡再變,性格再變,小時候的某些習慣在成年之後也總會不小心保留下來。
楚三郎對於出現在視線里的能激起他的喜愛之情的物件,總是抱有着一種執着的佔有態度……似乎,對人也有這種傾向?
秦鈺在心裏暗暗好笑,又想起那晚林三娘子搜腸刮肚想祝酒詞,而楚三郎那看似冰冷逼人的目光之下透出來的訊息,不無欣喜的想到,這下又有好戲看了。
圍觀少年都被他驅散,包括不依不饒的堂弟秦鈞,唯有秦鈺厚着臉皮留下來看戲。
當楚君鉞再次提出去酒樓喝酒的提議,林三姐的臉色都變了。
秦鈺不無頭疼的發現,林三姐兒似乎對這位恩人的觀感一再的下降。他要不要好心告訴楚三郎……女孩子比較溫柔嬌弱,別用對待虞世蘭的態度嚇壞了她……
「恩公,今日我與阿弟出來也不是準備飲酒的……而是出來看燈的。」大節下的這滿街燈潮,窩在酒樓里不要這麼大煞風景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