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還杵在那兒幹啥？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趕緊的去切了鹹菜過來？家裏的爺們兒都進院子了，你個敗家娘們兒還在這杵着等死啊？”不得不說，周家老太太這張嘴還真是夠狠的，面對兒媳婦，真的是半點兒不留情面。
玉嫻在外間屋聽着，也是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平常看着老太太對兒子對孫子還行啊，跟外面的人相處也是一團和氣，怎麼面對這些兒媳婦就變了個模樣呢？好傢夥，這可真是典型的惡婆婆了。
不過，玉嫻可是一點兒也不同情吳氏，活該，就應該有這樣的人來治她。不然的話，她還不得成了老周家的霸王了？說起來這老太太也算有些手段，四個兒媳婦都讓她治的服服帖帖，要是哪個得瑟狠了，老太太肯定就會專門收拾她幾回。
吳氏被婆婆這麼一頓罵，饒是她臉皮厚，這會兒也是有點兒掛不住了。於是趕緊就去廚房撈鹹菜切出來，然後端進屋。
而這個時候，下地去幹活的男人們也都回來了。八月里，正是地里莊稼收割的時節，周家算是個大戶，家裏有五十來畝地，山上還一年栽着六十丈的人蔘。這樣的人家在村子裏，也算數得着的，當然，每到這個秋收時節，家裏也就忙成了一團。
這個時候，地里的苞米豆子眼見着也都差不多了，山上的人蔘也快該起回來做貨。故而每天早晨天還不亮呢，周家老爺子就要領著兒孫們下地去收割，搶農時的關鍵時刻，能收回來多少就趕緊。等着山上的人蔘到時候了，家裏又要起參又要做貨，莊稼可就顧不上了。
大早晨空着肚子就出去幹活，這會兒工夫，下地的男人們一個個都肚子溜空，恨不得回家來直接就吃飯。老爺子領著兒孫們進門來，趕忙洗了洗手，然後就進屋坐下預備吃飯了。
這個時候，玉嫻等幾個女孩子連忙收拾了碗筷送進來，老太太發話，早飯才算開始。
周家的早飯向來簡單，餅子、粥、鹹菜。餅子都是按人頭預備的，男人一個，女人半個，不能下地出力幹活的男孩子們也是半個。然而，當老爺子看見今早晨的餅子，一張臉當時就沉下來了。
“這是哪個敗家媳婦做的飯？好好的餅子怎麼就做成這模樣？這讓人咋吃？”周家老爺子向來都儉省慣了的，這個家業就是他們老兩口拚命幹活省吃儉用攢出來的，最是見不得鋪費糧食的情形。故而見到眼前這黑漆漆糊了一層底兒的餅子，當下就來氣了。
見到老爺子那鐵青着臉滿面怒氣的模樣，吳氏這會兒可真是嚇的身上發抖了。周家老爺子是家裏的大家長，權威可是比老太太更重，吳氏對婆婆雖然畏懼，可是更害怕老爺子。“爹，是我，今早晨我身上不太舒服，一時慌亂燒火多了。”吳氏戰戰兢兢的說了句。
周家老爺子狠狠地瞪了吳氏一眼，然後扭頭去看自家老妻，“家裏的媳婦是不是最近要反天啊？你這個當婆婆的好好管管，以往的飯菜可沒這麼差，如今都什麼時候了？眼見着最忙的季節就來了，俺們爺們兒在地里忙活的一頭汗，肚子溜空，回來就吃這個？”
周家老爺子和老太太說起來感情還是不錯的，老太太對丈夫更是敬重，一般時候，老爺子都很少說太重的話，剛剛這話就已經算是不滿了。老太太一聽，臉上就有點兒掛不住。她是女人，管的就是家裏這一攤子，結果還沒管好，讓男人回來連口舒心的飯都吃不上，的確是心裏過意不去。
不過，眼前這餅子已經這樣了，今早晨的飯肯定是不夠，就是再怎麼罵吳氏，也得想辦法補救啊。“老三媳婦，快，你去撣一摞煎餅來，今早晨的飯估計是不夠吃了。這時候活多，不能餓着家裏的男人。”
要是說起來做飯幹活，還是老三媳婦最麻利手腳利落。到了這個時候，老太太自然就想起韓氏的好來，於是趕緊讓韓氏去廚房撣煎餅拿來。
韓氏今天早晨沒伸手幹活本來就心裏慌慌的，結果再一看今早晨的這個餅子，更加覺得心裏有愧。這要是她過來幫一把，咋地也不至於弄成這樣啊。此時聽見婆婆喊她，便急忙從東屋出去，到廚房撣煎餅了。
玉婉見到母親出去，也連忙跟着，有個人打下手自然是快一些。娘兩個從大缸里取出來之前烙的煎餅，韓氏一手拿着乾淨的刷帚，一手拿着大葫蘆瓢做成的水舀子，蘸了水就往那煎餅上撣。
韓氏撣水，玉婉就一張一張的揭到一邊，等會兒水把煎餅潤好了再疊起來就能吃。這煎餅一般都是用苞米、高粱等物磨碎了在鏊子上烙出來的，特別干，不撣水潤一下，根本疊不起來。
娘兩個合作無間，很快就把煎餅撣好，然後玉婉非常麻利的就把煎餅挨張疊起來，用柳條編的笸籮裝着，趕忙送回了東屋去。
這會兒工夫，東屋裏眾人已經開始吃飯，老太太早就把飯食都分了下去。那些煎餅很顯然，是留給男人們吃的。韓氏連問都沒問，就直接把煎餅送到了男人們坐着的那張桌子上了。
老太太見到韓氏這樣，點了點頭。說實話，要不是老三媳婦沒能生個男娃出來，這個媳婦還真是中意。幹啥都行，手腳利落，關鍵是心思也夠，不用說就能明白。不像老二和老四媳婦那麼又饞又懶，也不像老大媳婦明面忠厚暗地裏小心思不少。
不過，這住家過日子哪有凡事都順心如意的？眼下周家這樣也挺好，就這麼過下去，等着老五今年考上了舉人，再娶了媳婦，她也就算是放心了。那些零七八碎的事情，哪家都有，隨時敲打着點兒也就是了，誰家都是這麼過的。
“行了，坐下吃飯吧，等會兒吃了飯，咱們娘們兒就得趕緊扒苞米了。趁着山上的棒槌還沒起回來，咱們能幹多少就是多少。等着做貨，家裏就更忙了。”老太太隨口說了句，語氣倒是破天荒的柔和。
韓氏一聽這話，簡直有點兒受寵若驚的感覺，連忙就坐下來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