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一章
【第一章】
餐廳高雅寧靜,輕靈的鋼琴聲猶如淡淡的背景,襯着落地窗外的湖光山色,這該是個讓人舒服自在的空間。
可事實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藍曉曉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何此刻必須坐在這裏,面對眼前這個打從眼底就瞧不起她的男人?
不要問她為何知道這男人很瞧不起她,恐怕連瞎子都會知道吧?這男人全身上下的細胞都透着一股冷意與嘲弄,只差沒直接化為利箭朝她飛射過來。
幾個月前,孔家婚約繼承人大賽終於塵埃落定,再加上她父親藍百川因殺人未遂罪名被關進牢裏,她以為自己終於擺脫了這二十年來的束縛,自此海闊天空,卻沒想到這齣戲還有個爛尾要收。
這個爛尾就是他——孔玉書,最正統的孔家繼承人,卻自願為一個女人放下一切浪跡天涯的男人。
孔玉書,人如其名,文質彬彬,全身上下有着濃濃的書卷氣,百分之百花美男,完全看不出已有三十一歲之齡。在繼承人大賽第一眼看見他時,鬍子未刮,儀容不整,風塵僕僕又帶點滄桑,也依然不減其天生斯文俊秀的雅痞之氣,更別提此刻衣冠楚楚、姿態甚是悠閑的他,簡直像是從電視劇里走出來的明星。
很迷人是真的,可任何一個有腦袋的女人,都不可能對一個根本瞧不起自己的男人有萬分之一的心動。
藍曉曉依然保持她甜美的笑容,優雅地切着牛排,一塊塊地放進嘴裏,完全無視這男人始終嘲弄地看着她的眼神,吃得自在、笑得自在,矯揉造作得也很自在。開玩笑,她可是練過的,在父親面前扮演了二十年的乖乖女,這點分量的輕視對她而言根本不痛不癢。
「好吃嗎?」孔玉書微笑問道。面對這個始終露出甜美笑容、一派天真無邪的女人,他真是極其厭倦的。
「嗯,很好吃。」藍曉曉張大眼睛眨啊眨地看着他。「玉書哥哥,你不喜歡這裏的食物嗎?我可是聽孔媽媽說你離家出走以前很愛吃這裏的牛排呢,是我聽錯了?還是孔媽媽記錯了?」
「你沒聽錯,我媽也沒記錯,只是剛好今晚人不對,我沒有胃口罷了。」他意有所指地道。
「人不對?玉書哥哥,你哪裏不舒服嗎?要不要陪你去看醫生?」藍曉曉眼睛睜得更大了,一臉擔心的模樣。「這個……該看什麼科好呢?玉書哥哥,你是哪裏不對?眼睛?頭?或是腸胃?」說著,她已放下刀叉站起身。「我不吃了,我們還是趕緊去醫院吧。」
一隻手倏地抓住她的手腕,孔玉書的唇角勾着一抹若有所思的笑。「藍曉曉,你還要裝傻到什麼時候?」
「玉書哥哥,我真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她一臉無辜。
「你這模樣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在我面前就別演戲了!一個才二十歲就懂得在比賽中算計別人耍心機的丫頭,裝天真也未免太可笑。」孔玉書懶得跟她演下去,開門見山道。
要不是母親硬要他來陪藍曉曉吃這頓飯,加上看在母親這陣子因為孔家繼承人一事幾乎大病一場的分上,不想再違逆她這一點心思,說什麼他都不會出現在這裏跟這種女人吃飯的。
雖然他沒有全程參與孔家的那場婚約繼承人大賽,但藍氏三家女兒的種種行徑他或多或少聽聞過,再加上她父親藍百川和他母親私下勾結的計謀他已知曉,當然知道她這個才二十歲的小女娃在這場比賽中,配合她父親和他母親所使過的種種不光明手段,因此對她這種裝天真的伎倆很難不排斥,甚至感到有些厭惡。
說她裝天真,她認了,因為她真的在裝。可算計別人?耍心機?這倒讓藍曉曉惱了,她究竟算計誰來着?他哪隻眼睛看到她算計誰了?耍心機?她明明是不得已配合演出好不好?他以為她很甘願?
藍曉曉衝著他笑了笑。「玉書哥哥,恐怕你誤會了什麼,那場比賽……我可是問心無愧啊。」
她無愧天、無愧地、無愧其他藍家姊姊,倒是愧了她爸和他媽——只是這個永遠是秘密。
抓着她手腕的手陡地使了勁,這讓她痛得叫出了聲。
「你弄痛我了!」
「我知道,因為我是故意的。」
「你……」她瞪着他。
「不管你說什麼,你都是個貪婪的女人,不然你不會出現在這裏。」而他剛好對貪婪的女人非常感冒。「這最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你聽清楚了——我對你沒興趣,也不會跟你生孩子,想要用我們兩個生下的孩子的血來分那百年寶藏一杯羹的念頭,勸你最好不要有!」
「放開我……」
「你答應了我就放手。」
藍曉曉很想給他吼回去,眼角卻看見不遠處有人手拿相機對着他們,她驀地放棄抵抗,順着他的手勁跌坐到他大腿上——
「讓我親一下吧。演完這場戲,你媽才會相信我已經儘力了……」說著,不管三七二十一,藍曉曉雙手圈住他的脖子,便把唇湊上他。
很順利……
他沒有推開她……
竟然還真的讓她親了。
本來,她就只是想做做樣子而已,讓人拍到她主動吻他的照片,她也算完成了任務好交差。唇碰到唇一會兒,她就打算撤了,可現在是怎樣?她正要退開,後腦勺卻讓一隻大手給緊緊扣住——
「唔……」她被迫往前貼緊,這讓她下意識地出手抵擋住那股力道,可對方卻一點放手的意思都沒有。
孔玉書攫住了她的唇,將舌探進她的嘴裏胡攪蠻纏着,霸道地不讓她躲不讓她逃,深深地吻了她。
她打他搥他,他硬是不鬆手,狠狠地吻着咬着,直到他的嘴裏嘗到淡淡的血味。
孔玉書終於放開她,他的唇抵在她的唇邊,溫柔低語。「我不是你想玩就可以玩的男人。」
藍曉曉微微顫抖着,幽幽地看着他,很想賞他一記巴掌,可她沒有,她只是起身,伸手拿起桌上的水往他臉上潑去——
孔玉書被她潑了一臉,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不言不語。
她冷冷別開眼,拖着一雙顫抖到都快不能站穩的腳,用手摀住被他吻得紅腫酥麻的唇,推開餐廳的門走出去。
風吹來,彷佛有雨滴打在臉上,濕了她的臉。
她伸手想撫去,指尖沾上頰,才發現那股濕意不是雨,而是她不知何時落下的淚……
這就叫自作自受吧?
誰叫她乖乖女演上癮了,竟然還答應孔夫人來勾引她兒子?
今年九月,藍曉曉大三,在台北很有名的大學商學院就讀,在這裏,她常常可以忘記在香港的身分和一切,覺得自己是個完全自由的個體。她慶幸母親是台灣人,讓她打小便可以常常台灣、香港兩地跑,長大了還可以選擇在台灣就讀高中和大學;讓她得以離開父親那個家,有個喘息的空間及學習獨立生活的機會。
對她而言,台北是天堂,一個屬於她的美麗天堂,在這裏,她完完全全可以做自己,不必當藍家千金、不必永遠端着甜美笑容、不必裝着一派天真,來糊弄那個這輩子以寶藏為目的而不擇手段的父親,假裝當他的乖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