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六章[10.03]
夏子清聞聽得外家來人,原想着這時候父母相攜去相國府拜見外祖父母,當著二老的面若是和和氣氣說話,回來說不得便合好了。哪知道夏溫氏稱病不肯前去,夏監丞怒沖沖帶着他往相國府,路上又一意生氣,遷怒於夏子清,因此父子兩個到得相國府,面上神色皆不太好看。
次日飯罷夏溫氏才怏怏帶着夏丹玉與夏蓓玉前來。
母女兩個見了面,也沒特別激動。
夏丹玉與夏蓓玉上前拜見過外祖母,溫老夫人給了見面禮,也只問了些瑣事,諸如幾歲了,讀過什麼書之類。
前次溫老夫人生氣,將溫氏強令送上船,今次相見,母女皆有幾分不自在。柳明月與夏溫氏見過禮之後,又令丫環擺上時令果瓜點心,便帶着夏丹玉與夏蓓玉告退,獨留溫老太太與夏溫氏母女獨處。
夏家姐妹倆如今還未訂親,上次在夏府極力巴結柳明月,後來得知空歡喜一場,今日也有些提不起精神,再見得柳明月在相國府里說一不二的情形,心中更是滋味難辨,倒也不曾再巴巴上前去討好她,三人寒喧間很是平和,柳明月反覺得,夏家這兩位庶出小姐不巴結人的時候,倒更可愛幾分,便打發丫環去廚下要幾樣女孩子愛吃的甜食來,招待的很是盡心。
人與人之間,假如刻意為之,反而愈加生疏,夏家姐妹二人今日前來,若非礙於嫡母面上,哪裏肯登相國府的大門。只想着上次巴結柳明月的態度,自己也覺得分外不好意思。哪知道今日柳明月似全然忘記上次之事,三個少女坐於一處聊天,倒也和樂。
那日夏溫氏走的時候,柳明月瞧着她雙目微紅,卻待溫老夫人親熱不少,想是母女兩個解了心結。其後溫老夫人又派了烏媽媽去了夏府幾次,回來聽得小丫頭子們私底下傳言,夏溫氏近日大力整頓內宅,將夏府喜歡挑事的通房妾侍發賣了幾個,餘下的妾侍通房及庶子女們又規矩不少,日子總算也像樣了些。
夏監丞雖說惱她如此在後院大動干戈,去主院與夏溫氏理論,卻被夏溫氏拿着家中日常賬簿丟到了他面前,道自己管不了這個家,此後家中事務她再不插手。
夏溫氏撂挑子不幹,將自己的嫁妝田產店鋪全收了起來,家中開支一概不管。夏監丞一年薪俸又不高,家中養着一大幫婦人孩子,日日吃用嚼裹亦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更何況得寵的妾室通房還想着多從他身上謀些首飾衣物之類,得了他同意去帳房支銀子,帳房卻說沒有……如此反覆,只令得夏監丞頭都大了,萬般無奈放低了身段去求夏溫氏。
夏溫氏成親這麼些年,眼瞧着後院庶子女成行,小老婆成堆,心中苦楚無人能知,此次被溫老夫人劈頭蓋臉一頓訓斥,令得她不必緊緊抓着管事理家大權,只抓緊自己所剩不多的嫁妝便成。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這招欲擒故縱的招數極為好使,這才小半個月,夏監丞便低了頭。
溫氏再當家,便以儉省為要,再不做那些表面文章,家中妾室通房庶女們無所事事的便只有白飯可吃,每個妾室通房按規定時間務必要交綉活上來,才有可能換得吃食上的豐盛。
不過數日,夏監丞發現自己身邊大部分美人成了烏青眼,針不離手,很是賢淑。只最得寵的妾室向他藉機抱怨溫氏剋扣吃食,又強逼每人做針線活。
夏監丞好不容易向溫氏抗議一回,溫氏振振有詞:「老爺若覺得我持家無方,苛待了後院婦人,大可親自管家。」
夏監丞思及自己那點可憐的俸祿,要養這一大家子委實艱難,還指着溫氏的嫁妝來過活,最終默默敗下陣來,獨自宿於書房,一戰敗北,此後便節節敗退,不得不在女色上頭有所節制。
夏溫氏得了溫老夫人指點,終於揚眉吐氣,再往溫家來時,便端着張笑臉,連帶着也瞧柳明月順眼許多,連給柳明月準備的添妝之物都是兩套金頭面。
時間忽忽而過,眨眼間到得九月十五,柳家緊鑼密鼓的準備着薛柳二人的婚事。萬氏也已帶着二子一女回到了京城,只因溫老太太在相國府,她便也帶着孩子們住了進來,幫助籌備大婚之事。
那知這日晚間,宮中忽傳來消息,楚王被刺。
一時之間,京中人紛紛猜測,矛頭直指太子。
都傳楚王當日在出宮之後遇刺,拚死衝出重圍,闖進宮中向聖上哭訴,渾身是血,手中拿着的卻是從其中一名刺客身上搶來的東宮令牌,直驚的病危的今上也雷霆震怒,道太子容不得手足兄弟,他還未閉眼,已經開始誅殺親兄弟……
楚王哭訴到一半,便暈了過去,太醫急診,道是失血過多,性命垂危,只救了一天一夜方才醒轉。
如今楚王就睡在聖上寢宮的偏殿,太子數次求見聖上被拒,又被責令閉門思過。
這番重大變故,朝中人事又是一番動蕩,楚王一黨只道經此一事,陛下必定要廢除太子。
太子一黨極力喊冤,道楚王行事跋扈,靠着聖上寵愛不知收斂,也不知得罪了什麼人才招來這場大禍,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相互爭執不下,幾乎要在朝堂上大打出手了。
後宮更是亂成了一團,皇后與吳貴妃輪番哭訴,一個喊冤一個哭重傷的兒子,只哭的今上頭都大了,直接吩咐緊閉寢殿大門,一個人也不肯放進來。
這般紛亂之下,柳明月與薛寒雲成親的日子漸漸逼近,到了鋪床之日,柳家請了新科狀元的夫人龔氏與工部員外郎董太太的兒媳婦金氏前去鋪床。
龔氏與金氏與柳明月算起來是平輩,皆是全福之人,夫妻和順,父母公婆康健,又兒女雙全,寓意十分美好。
如今朝中這樣亂鬨哄局勢,柳相三五日不回來亦是常事,今上近些時日常召了朝中重臣在寢殿議事。太子被罰閉門思過,今上身體又不好,楚王還在養傷,朝中諸事便落到了諸位大臣手裏。
柳相雖為太子太傅,太子出了這樣的事,按理說他也會受到責罰,但眾人瞧着聖上之意,竟然不曾責罰他,好似更為倚重他了,朝中之事無有肯瞞着他的。
柳厚為人精明能幹,說起來也是天子門生,當年科考之時,殿試乃是今上欽點,又是他一手提拔,縱然太子出事,也不曾連累到柳相在聖上心中地位,眾臣瞧着此情此景,回家無不吩咐下人,待得柳相嫁女時,賀禮更不能輕了。
原以為今上震怒之際,必定要懲處太子,哪知道聖上每日只召集眾臣議事,卻暫時按下此事不提,若有大臣上疏要處理此事,今上便道楚王還在養傷,此事還要近一步徹查,待得徹查清楚,楚王傷勢有所恢復,再行責罰不遲。
眾大臣只得作罷。
到得柳明月成親的前一日,柳厚不得不向今上告假。
這些日子他家中諸事不理,但是明日嫁女,卻不能不送女兒出門子。
今上彼時面色蠟黃,兩頰深陷,半倚在龍榻上,聽得柳厚請假嫁女,便道:「時間過的也真快,想當年那小丫頭也才四五歲罷?如今轉眼便要出嫁了。」
柳明月四歲多,那一年春日,今上在宮中遇上了煩心事,便微服出訪。他向來倚重柳厚,那一日在街市間走着走着,便吩咐小宦帶他去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