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驟然心寒
第6章
整個鬧轟轟的院子都被他那一巴掌給甩得為之一靜。
而葛如沫沒有防備,被這一巴掌抽實了,人摔倒在地上還磕着了膝蓋,她只覺得左臉火辣辣地疼,眼淚都要出來了,被她硬生生地逼回去了。
“叫你逞能,叫你害人害已!”葛七斤怒紅着眼,行過凶的右手通紅一片,還帶着微微的顫抖。
葛如沫沒有用手捂住,那個巴掌印擱在她青白的臉蛋上尤其刺眼。她直直地看着這具身體名義上的生父,眼中無悲無喜。
可葛七斤卻被她看得惱差成怒,“看什麼看,老子揍你你不服是不是?”
“不服就打到你服!”說著,就像一隻被踩着尾巴的獸,低着頭轉圈。
然後,他撿起腳邊的樹枝,大步往前一站,照頭照臉地往她身上抽。葛如沫反應過來,立即用手捂着臉,那樹枝抽到手上,死疼死疼。俗話說十指連心,可她沒哭,也沒求饒。
“叫你成天陰陽怪氣!”
“叫你年紀小小就心思陰毒!”
“叫你總給家裏惹麻煩!”
“爹,別打了!”
葛七斤一口氣抽了十指鞭,那樹枝都被抽斷了,眾人才反應過來。
葛如璽直接上前奪了葛七斤手裏的樹枝,“五妹妹,你怎麼樣?”
感覺鞭子停了,葛如沫才放下顫抖不已的雙手,“無事。”這回她學乖了,不再看向葛七斤。
那十幾鞭,葛七斤是下了死力抽的,連葛如沫的被子都被抽破了兩道口子,才停下鞭子,她手上的鞭痕立即就腫得老高,並隱隱有血色浮在上面。周圍的人看了都面露不忍,葛七斤這親爹,也太狠心了。便是他們管教小子,也不敢這麼狠打,更何況是管教女娃呢。
“葛七斤,別以為你抽了孩子一頓,咱們這事就算完。我告訴你,沒那麼容易!”
葛七斤站在那,悶頭不語。大姐葛如玉正在安撫底下幾個明顯被嚇着的妹妹們。特別是葛如岫,事情發展成這樣,她覺得很害怕。
周氏無措地站在那,看到葛如沫時,忍不住一把將她扯過來,“祥貴嫂子,那方子是這死妞開的,要殺要剮就任你處置了。況且她昨晚也說過,出什麼問題她一力承擔,你便是將她發賣了,我們也絕無二話。”
周氏的手抓着的地方正好有一道鞭傷,葛如沫木然地由着抓着。
“娘,你別這樣,祥貴叔的病一定有辦法解決的,這兩日,我師傅就回來了。”葛如璽勸着。
“二丫頭,你這話嬸可不贊同,你們等得,你祥貴叔可等不起了。”
“祥貴嬸,你不用為難他們。此事既然因我而起,該我的責任,我自然不會推脫。”葛如沫冷靜地說道。
“你頂什麼用?”
“我是不頂什麼用,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就是了。我爹娘的態度你也看到了,你再作糾纏也不會有更好的結果。”
葛如沫語氣淡然,說出的話卻無端的讓人覺得心酸,特別是那句‘大不了一命抵一命’,一條生命之重,卻由一個孩子來承擔,真是造孽啊。
葛如沫沒再理會旁的事,而是微躬着身體替葛祥貴把脈。
她開的方子,她很有信心,而且當時為了穩妥起見,她還給祥貴叔摸了脈的,他的脈沉弦,舌胎滑,確實是懸飲水腫之症。
她剛才一看病人,便知是中毒了,摸脈也印證了確實如此,毒從何來,需要排查,“從昨晚到現在,你們給病人吃什麼了?”
沒人說話。
“病人都已經這樣了,你們確定還要耽擱?”葛如沫有些不能理解,不管如何,事情到了這田地,死馬也應作活馬醫了才是啊。
“我就在這裏,不跑不逃。若事情處理到最後你們還不滿意,我就任憑你們處置,正如方才所言,就是你將我發賣了,也無人會追咎你們半點責任。說那麼多,還是你們覺得我的賣身銀比他的命還重要?怕我治好了,才不願意告知病況?”
“你胡說,我們不說是不相信你。”
“試試吧,反正你們也沒啥損失不是嗎?”
葛如沫將方才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祥貴嬸這才不情不願地回答了,“除了兩碗米粥,就是按你開的方子抓的葯了。”
“你們抓的葯呢,拿來給我看下。”
葛祥貴家的人推推搡搡的,哪肯依她的話行事?
葛如沫笑了笑,“便是我的錯,也要我心服口吧?”
此話之後,終於有人給她把葯拿了過來。葛如沫一看那色澤,再聞一聞嘗一嘗,便知問題出在何處了。
先前葛如璽拿回來的甘遂她嘗過,確實是醋炙后的甘遂。先前她就說過甘遂乃苦寒降泄之葯,有毒,必須經過醋炙等炮製手段,減少毒副作用方能使用。炮製手法分五大類,火制是其中一大類,而炙只是屬於火制中的一種。炙法通常都會加入蜜、酒、醋、薑汁、鹽水等輔料,炙的過程就是讓輔料逐漸滲入藥材里,如蜜炙黃芪、酒制川芎等,以此改變藥性,增強療效或減少副作用。
那甘遂的炮製算是過關了,沒有太過,也沒有不及,恰好。不管那葯是陳大夫炮製的還是她二姐炮製的,她以為鄉村大夫都有這水平,大藥房的應該也不會有問題才對。也就沒有特意交待要拿來給她瞧瞧,想不到這樣就出事了。
“二姐,你也來瞧瞧,是否能看出有什麼不同的地方來。”
葛如璽依言上前,也學着葛如沫先前的樣子將三味葯都試了下,然後指着甘遂說道,“似乎我師傅制的甘遂葯香味濃一點。”
葛如沫瞭然,原來那葯是陳大夫炮製的,“你說對了,祥貴叔之所以中毒,原因就出在這甘遂上。”
“什麼,中毒?”人群中一片騷亂。
“有多稀奇?甘遂本來就是苦寒降泄之葯,有毒,必須經過一定的炮製手段,減少毒副作用方能使用。而你們這回抓的葯,芫花大戟都是合格的中藥,唯獨這甘遂,炮製不及,毒素去的不夠,所以祥貴叔才會中毒。”不過這甘遂雖然炮製不及,但也沒差太多,所以葛祥貴的中毒反應還不是很重。不然,她就是想救,也救之不及。
“這葯,你們是在哪抓的?”
“回春堂,我們是在回春堂抓的。”
“五丫頭,你怎麼能給你祥貴叔開毒藥啊,你這安的是什麼心哪?”祥貴嬸又哭上了。
怎麼,找出問題后,覺得回春堂惹不得,就打算來捏她這顆軟柿子?葛如沫本就是心思多的,祥貴嬸的小心思自然瞞不了她。
此事到了這裏,其實責任已不在她了,所以恕她不會再多作忍讓,該如何說便如何說,“嬸子,之前不是你說這葯陳大夫先前都開給祥貴叔用着嗎?祥貴叔能用陳大夫給的甘遂,自然也能用我開的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