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驚知有孕 心亂如麻
銀靈子覺得自己掉入了一個冰窟,渾身都凍僵了,動彈不得。
然而在這一片冰冷黑暗中,卻忽然覺得肚子處似乎暖暖的,她想看上一眼,可眼皮卻如千斤重,愣是沒抬起來,試了一會兒無果,不知何時又失去了知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好似恢復了一些意識,只覺得似乎有光照了進來,便下意識又動了動眼皮,只是費了半天勁,只剛撐開了一條縫,就又不省人事了。
如此昏昏噩噩地反覆,每次好似稍有了一些知覺,卻很快又會失去意識,等她終於費力地睜開了眼來,已不知今夕何夕。
銀靈子盯着上頭陌生的飛龍祥雲房梁發了好一會兒呆,才漸漸清醒起來,一點點回憶起了她失去意識前的場景:魔族,后卿,報信,混亂……最後,她被后卿掐住了命脈!
她一時又有些恍惚了,那自己此刻到底是生是死?
“醒了?”
后卿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嚇得銀靈子差點從床上跳起來!
而當她勐地坐起來的時候,才驚覺自己身體的異樣,她低頭一看,頓時瞪大了眼睛。
小腹隆起,這是……有了身孕?!
銀靈子心裏電光火石般閃過個念頭,在她失去意識前周身突然出現的那片異色,是個結界!
她下意識想要去撫一撫小腹,卻被后卿一把抓住了手腕,力道之大,立刻在她白皙細嫩的手臂上留下了幾道青紫淤斑。
她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另一隻手迅速護在腹前,一雙濕漉漉的眸子警覺地盯着后卿,全身戒備着,不知這喜怒無常的魔頭會如何發難。
卻見后卿瞥了一眼她護着小腹的手,倒沒有對她如何,反而鬆了手,冷聲道:“吾兒血統難得,若受任何傷害,必拿你是問!”
銀靈子聽得一愣,難不成他剛才是擔心她傷了腹中孩兒?!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后卿見她不回,神情又冷了幾分,冷哼道:“吾勸你趁早打消通風報信的念頭,這孩子集各族血統於一身,若讓神族察覺,昊天那廝必不會放過!”
銀靈子神色一凝,心想確實不能讓神族知曉,畢竟他們連半神都容不下,怕是要將這孩子視作怪物!但她也明白后卿想要保住孩子定是也與這血統有關,雖不知這血統能如何,她暗暗下了決心,絕不讓她的孩子成為後卿的工具!
於是她眼下便不想再把焦點聚在孩子身上,況且她迫切地想知道眼下候卿的神靈如何了,是被壓制住了,還是已經……她下意識抓緊了被褥,暗自定了定神,抬眼問道:“你……你把卿哥哥如何了?”
便聽后卿嗤笑一聲,不屑道:“懦夫罷了,從此再礙不了吾大事!”
銀靈子一驚,心裏忽地閃過一個念頭,一顆心勐地沉了下去,便見后卿一臉玩味地看着她,似笑非笑道:“這還多虧了你的幻術,吾不為幻術所困,他卻甘願溺於幻術中,時也,運也!”
銀靈子倏地瞪大了眼睛,她一己之私,竟助犼為虐!那候卿的神靈……不,不會的,卿哥哥的神靈一定還在!
但看后卿現在的樣子,眼下怕是已徹底壓制住了候卿!
后卿饒有興緻地看了會兒銀靈子神色變幻,嘴角一翹,挑了挑眉道:“放心,你助吾有功,吾是不會殺你的,之前不過是幫你清醒清醒罷了。”
這句“助吾有功”卻好似一把利刃,一擊即中,直刺得銀靈子心痛難當鮮血淋漓,她只是想救候卿,卻不想最終卻反而害了他,若是候卿知道犼靈控着他的肉身使得生靈塗炭血流成河,還不知得有多難過,只怕不會原諒他自己,這種折磨,銀靈子想想就覺得心顫。
她面色慘白地看向後卿,正對上了那雙原本她百看不厭的深邃黑眸,可如今卻透着兇狠陰鷙,讓她不敢直視。
半晌無話,最後還是銀靈子率先挪開了視線,但后卿似乎並沒有要立刻離開的意思,銀靈子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仍鎖定着自己,這使得她不免如坐針氈起來。
但她不想錯過這個套取信息的機會,畢竟知道得越多,才越有可能想出對策。
於是她暗暗做了好幾個深呼吸,費了好些勁才勉強定下心神,壯了好一會兒膽子,才顫聲問道:“當初媱果的消息,是你刻意為之吧,可……為什麼是我?”
便聽后卿輕笑了一聲,卻許久沒有說話,而就在銀靈子以為他不會知無不言時,后卿倒開口了,說道:“吾當時需要五行神力,而不周佔了兩行,可不周山外有神族結界,唯神人二族可入。就當時而言,附身神族不可能,人族又受不住,獸族無智,唯妖族合適,你恰巧在不周山外,又幫了混沌,不選你選誰?吾記得人族管這叫……緣分。”
銀靈子皺了皺眉,喃喃道:“那媱果中有犼的精魂,在我食了媱果后,便附在了我身上……可,可是,我一點也沒覺得有什麼異樣啊!”
“呵!”后卿不屑道,“吾之精魂,即便只有三分,若都附於你身,你如何能受?在你食媱果前,吾早已將精魂散匿多處。”
說著,話頭一轉道:“不過效果沒有立竿見影,倒是出乎吾意料,耽誤了吾不少時日!”
他看了銀靈子一眼,“只是這種子算埋下了,在人界呆久了,你不可能一輩子心無雜念。”
銀靈子神色一黯,明白過來,所以當她有了執念,便讓犼靈有機可乘了。
許是看出了她的沮喪,后卿挑了挑眉,冷笑道:“你已經比那些個神族強多了,竟撐了那麼多時日,那個什麼鐘山神號稱公正無私,他的兒子也不過如此,兒女情長,呵!”
他一臉不屑,似嘆似笑,“神族也逃不過貪嗔痴,他們造出來的人族就更別提了,不過就是欺吾輩無智罷了,就以為高一等了,可笑!”
“偏偏那些神族,一個賽過一個好蠱惑,什麼佐神,千挑萬選的,也都不過如此!”后卿滿眼不屑,對上銀靈子的視線,咧了咧嘴道:“不過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當初吾靈匿於女媱神靈中,若非那昊天動了私念,保下了女媱的神靈,又讓女媧將其護於媱草之中,吾早已灰飛煙滅了,何來後面這一切?你說可笑不可笑?”
銀靈子微微睜大了眼睛,想到媱姬的怨忿,不禁脫口而出道:“那媱姬是錯怪天帝了?!”
后卿一怔,隨即好似聽到了什麼十分好笑的笑話一般,兀自大笑了好一會兒,直笑得銀靈子心裏發怵,才漸漸地止了笑。
“昊天對自家的閨女仁慈,對別家的小子可不留情,當初那小子命懸一線,他絕對是有法子救的,可他卻讓共工,哦不對,而今應該直呼康回……”
后卿正說著,突然頓住了,神色中閃過一絲掙扎,快得幾乎抓不住,便轉瞬即逝了,待銀靈子想要細看,那雙暗紫的雙眸已恢復了冷酷,彷彿方才只是銀靈子的錯覺。
再開口時,后卿已恢復了狠戾:“總之,若非昊天那廝,吾也沒有機會捲土重來!什麼蒼生仁義,說得好聽,還不是看碟下菜!吾勸你擦亮眼睛,勿要做天界的走狗。”
銀靈子心裏一緊,只覺得有些如鯁在喉,她食了媱果,能感同身受媱姬的哀慟心死,乍知曉天帝當初其實還念着骨肉之情的時候,她情不自禁地替媱姬鬆了口氣。
天帝確實對候卿見死不救,但不管是因為她形似媱姬,抑或是什麼別的原因,他最終並未將候卿神靈當場打散,而那時她和共工一心想救候卿,即便知曉他神靈中的犼靈印記可能留有後患,也還是選擇了逆天而行、撞毀幽都,如今引得魔族橫行為禍世間,他們的這份私心,又害了多少無辜的人呢?
后卿見她若有所思,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便又接著說道:“神族這是自作自受,便是康回……當初若沒有替子彥求情,不顧鎖魂會影響子彥神力成就,鎖其魂而非只鎖肉身,子彥也無法祭其神靈於吾,從而毀了肉身逃出生天,便不可能附在守護童子身上放了檮杌,更不會被檮杌用來修復被鎖魂鏈傷了的獸靈,陰差陽錯地發現吞噬神靈竟能助吾等有智!”
“他那兄弟更是可笑,為保子彥殘靈,乘他當初為候卿保命時,將吾靈印記打入其體內,只是不料他竟一直心無雜念,不過他最終還是逃不過執念怨恨的折磨!還多虧他撞倒不周山毀了幽都,才能讓那些人都起死回生,不然收服人族逆天怕是還得再多費些功夫。”
銀靈子聽得心驚,聽說靈均最後為救共工而死,是為了贖罪么?
而想到那些所謂“復活”的魔族,她不禁皺了皺眉頭,忍不住道:“可他們無知無覺,無思無想,根本沒有活過來,只算得上是行屍罷了!”
后卿神情一滯,臉色陰沉了下來,微微眯起了眼,道:“肉身未變,能行能動,與活着何異?吾與那專愛拆散鴛鴦的昊天不同,吾助他們團聚,可謂是成人之美,否則灰飛煙滅,他們便只能對着一杯黃土哀思!”
“本來也不是為了皮囊,而是為了思……”銀靈子話未說完,只覺得一陣風迅速襲來,轉瞬她已被后卿一把掐住了脖子!
她在後卿雙眸中看到了自己又驚又懼的神情,猙獰痛苦,下意識便拉住了后卿的手,想要掙脫出來。
后卿忽地渾身一顫,一雙紫眸泛青了一瞬,可惜銀靈子只顧着拚命掙扎,並沒有注意。
片刻后,她只覺得候卿驀地放了手,一口氣勐地灌入口鼻,嗆得她咳個不停。
便聽后卿冰冷的聲音響起,道:“往後你便住在這裏,殿內可隨意走動,但不可出殿。”
他邊說邊往外走去,臨到門前腳步卻一頓,側頭說道:“他與吾已融為一體,滅了吾,他也會灰飛煙滅。”
撂下這句話,后卿便揚長而去。
銀靈子心裏卻咯噔了一下,一時間心亂如麻,一邊又拚命壓抑着咳嗽,怕會影響腹中胎兒。
她此刻有些不知所措,但有一點卻很清楚,她輕輕撫了撫小腹,下定了決心,為母則剛,無論如何,她都會護住這個孩子,不被任何一方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