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謀反下場
村子裏的人,有些似乎變成了幽靈,他們神出鬼沒,有時候根本找不到去了哪兒,可一下子又冒了出來。
先是碎嘴老頭,然後是垃圾先生,接着又輪到阿什利。他們開始偷懶,躲得不知去向,違背了村子裏的勞動法規,可偶然間,他們會在眾人面前露臉。當旁人責問他們的行蹤時,他們就會說:“我去遊逛了。”絕口不提所去之處。
更奇怪的是,他們從不同時出現,要麼是碎嘴,要麼是垃圾,要麼是阿什利,單獨一人來到眾人之間......
還有奧奇德。
村子並不大,每一個人對村子的地方都了如指掌,幾乎不存在不熟悉的角落,他們能躲到哪裏?
當然,除了那條密道。
我找到養父,問:“父親,我們是不是再去密道走一圈?我懷疑另有秘密入口能進入密道,碎嘴他們肯定是去了那裏。”
奧奇德心情好了許多,最顯著的一點是:他不再顯得蒼老無力,也許是奧萊嬸嬸發現了某種特效藥。奧奇德說:“好啊,我的孩子。”
紐特、梅澤二人組繼續望風。我們打開門板,再度進入陰暗的通道。奧奇德的臉一下子變得十分陰沉,他說:“這該死的地方,怎麼這麼黑?”
我說:“村子本來就在地下,我們都習慣黑漆漆了。”
奧奇德說:“對了,四天前,達莉亞是不是和你出去過?”
我大吃一驚,知道瞞不過他,也不知會有怎樣嚴厲的責罰。我說:“都是我的錯,我沒能...沒能耐得住達莉的勸說。”
奧奇德笑道:“沒事,孩子,我見到你們感情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我遲疑再三,說道:“達莉還愛着彌爾塞,我覺得應該順從她的意願。”
奧奇德說:“彌爾塞?別開玩笑。我看你和達莉亞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哈哈,其實每個人與每個人之間本不存在隔閡,我們是個大家庭,彼此都是親人,更應該相親相愛,融合為一。”
我問:“融合為一?”
奧奇德說:“不,不,是融洽得猶如一體,你曲解了我的意思。”
我喝了藥劑,察覺到另一處三頭犬人的巢穴,奧奇德一馬當先殺了了進去,他恢復了昔日的勇猛,每一劍都像是炮火般猛烈,一些三頭犬人奪路而逃,奧奇德怒喊:“哪裏跑!”迅速追向它們。
我被其餘幾個三頭犬人纏上,花了不小的功夫方才解決,我急忙趕去支援奧奇德,發現他已經結束了戰鬥,面對着犬人的屍體,背對着我。
我記得逃走的共有四個犬人,地上屍體僅有三具。奧奇德的身體抽搐着,我急道:“父親!你受傷了嗎?”
奧奇德說:“沒事,沒事。別靠過來。”
我仍然走近了一步,奧奇德轉過頭,我發覺他似乎胖了許多,他腹部上竟有一隻爪子形狀的囊腫,那是三頭犬人的獸爪。可一眨眼的功夫,那獸爪沒了,奧奇德則像暴飲暴食過一般隆起肚子。
應該是幻覺,我這些天沒睡好,魚的事、達莉的事、村子的事、田地的事,讓我昏昏沉沉的,我是該好好休息幾天了。
在巢穴之後,我們又發現了另外一個紅色池子,同樣散發著腐臭。蘑菇田的近況不容樂觀,又有幾塊田地的作物腐爛。難道是因為這些池水的壽命到期了?若是如此,在接下來的幾個月內,所有田地都面臨減產,甚至將徹底荒蕪。
除非我們發現凈化紅色池水的方法。
奧奇德凝視着池水,表情哀傷,顯得十分艱苦。突然,我似乎聽見他說:“不要抗拒,孩子,不要抗拒,只有這法子可以拯救所有人,只有這個法子能讓所有人渡過難關。而且,活得甚至更好,我們能變得無比強大,永生不死。”
那聲音不像是他的,聽來如此高昂,如此雄辯,就像是陽光似的,讓人的心一瞬間溫暖發熱,雀躍不已,不禁想要靠近這聲音的主人。
我見到他上衣口袋裏攜帶着那個幾天前撿到的紅色雕像,奧奇德一直帶着它嗎?
我問:“父親,我聽見有人..有人說話。”
奧奇德說:“什麼?哦,我怎麼沒聽見?”他像是剛剛夢遊醒來一般。
我複述了聽到的話,奧奇德堅稱是我的幻聽,我將信將疑,但也只能作罷。奧奇德指着池水說:“孩子,會有辦法的,會有辦法的。現在,讓我們返回吧。”
我走在前面,養父跟在我身後,我覺得周圍似有囈語,繞樑不休,令人汗毛直豎,奧奇德始終不發一語。
偶然間,藉著不知從何處來的微光,我看見背後的養父投下的影子,那像是一團胡亂揉捏的橡皮泥,又或是瞎攤成的麵餅,毫無形狀可言,那影子延伸向我,欲將我籠罩。
我嚇出一身冷汗,急忙回頭,養父形貌如常,但在這一瞬間,我見到了他臉上的不甘與失望。
養父問:“怎麼了?”
我說:“沒....什麼。”
養父又說:“你最近又喝了毒蛇之血?”
他是如何知道的?是達莉告訴他的嗎?
我說:“是的,父親,我與惡魔交戰過了,不得已而為之。”
養父說:“那藥劑似乎對身體不好,你不要再喝,明白嗎?”
我答道:“多謝養父關懷,我會慎重的。”
二人組接應我們,把我們拉上了地面。紐特問:“頭兒,怎樣?”
奧奇德說:“不容樂觀,但放心,我會想到辦法的。”
此時,腳步聲大作,許多村民帶着憤怒的表情打開了大門,沖向我們。梅澤拔出劍盾會長劍,發出虎一般的戰吼,止住了村民們的勢頭。領頭的是蘑菇協會的人,其中有碎嘴老頭的妻子和兒女,此外還有其餘三十多人,有老有少,一些與我交情不錯的拾荒者也在裏頭。
蘑菇協會的二把手——戴莫——喊道:“果然不出所料!奧奇德,是你!是你進入了聖地!褻瀆了蘑菇神靈!這才導致了農田的萎縮!”
諾娜婆婆——碎嘴老頭的妻子——說:“前任村長封印了聖地的入口,不許任何人進入,就是為了防止災難的發生!你非要探究背後的秘密,好啊,好啊,這下引來了災禍吧!”
我此時才意識到:原來村子裏的老人是知道這密道的,但迷信令他們產生了敬畏盲從之情,他們情願無知,也不願冒險。
奧奇德揮手止住了村民的叫囂,他說:“我確實進入了密道,但我向你們保證,我什麼都沒做!我數十年如一日的為村子着想,所作所為,有目共睹。”
戴莫怒道:“那你進入聖地,又做了什麼?”
我踏上一步,高聲說:“是我們見到了農田的萎縮,這才進入密道一探究竟,我們是為了村子好。”
帕姆指着奧奇德的劍,說:“啊,他劍上有血!”
奧奇德說:“是的,我們在下方見到了污染循環系統的惡魔,已經將惡魔殺死了。”
諾娜婆婆喊道:“白痴!白痴!那是聖獸!聖地里居住的聖獸!是受蘑菇神寵愛的原住民!你殺了它們,蘑菇神自然要報復!”
奧奇德說:“安靜!冷靜!它們是否是聖獸值得懷疑,但它們確實十分兇狠危險。”
諾娜婆婆說:“大伙兒,聽我說!這個人從來就不尊重我們的傳統,他也一直並非我們之中的一員!我認為是他綁架了碎嘴、垃圾和阿什利,因為這三人一直反對他。”
奧奇德終於大怒,他說:“我...為村子鞠躬盡瘁,你竟敢如此污衊我?”
諾娜婆婆說:“年輕的人們也許都忘了,可我們老年人卻不會忘記!當年,劍盾會來到我們村子,用武力令我們屈服。他們派你留在村子裏作為監管,是你,你殺死了村長的兒子賽音,強娶了村長的女兒薩拉,這才奪取了村子的大權!”
奧奇德說:“你....真是血口噴人!賽音是我的好兄弟,他與我在拾荒途中奮戰而死,我繼承了他的遺志,這才留下,全心全意為你們奉獻自己的一切,否則我為何要留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還因此罹患了絕症?”
諾娜婆婆冷笑道:“這是你的一面之詞,而你得病,正是報應不爽了!薩拉的死,也是你的錯!也是因為你這外鄉人帶給她詛咒!而遲早有一天,達莉亞也會因為受你連累,死於病痛之中!你們全家上下,包括你這些走狗,都會死絕!”她的話居然博得了滿堂彩,戴莫等人趁機造勢,鼓動人心。
我氣往上沖,正欲將這刻薄的老太婆趕走,奧奇德的劍已經出鞘,一瞬間,諾娜倒在血泊中,再下一秒,戴莫也橫躺在地。我看得明白,奧奇德下手無情,他們都被一擊斃命。
村民們有些恐懼絕倫,有些卻怒火中燒,一時不知該進該退。我和二人組互使眼色,也都拔劍在手,喊道:“忤逆村長的罪魁禍首已死,其餘人若不想犯下反叛之罪,都給我老實退下!如若不然,就與這兩個罪人一樣下場!”
他們本就沒帶兵刃,於是四散而逃。
奧奇德已經冷靜下來,他說:“紐特、梅澤一組,朗基和我一組,召集忠於我的拾荒者,挨家挨戶搜走村民的利器,從今天起,加強戒備,決不許他們私自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