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書生與鬼
“哦!在下一定會重重酬謝道長。”周復一副我都懂我也有錢的樣子。
懂個球呀,葉桑說,“我想問你家裏遠不遠,遠的話能不能讓我把雞吃完,不然涼了就有點油膩,我可能吃不下去。”
“那我給您加熱。”周秀才十分殷勤。
葉桑無話可說,讓周秀才走在前邊帶路,走到偏僻的縣城外邊一個院門前,手裏的雞就剩一包骨頭了,她進院之後隨手把骨頭扔給院裏關着的一條狗,油紙一燒,午飯就解決了。
不過光吃肉還是太油膩,所以一進門葉桑就詢問周復,“有沒有新鮮一點的茶水。”
周復道,“桌上是在下早上燒的茶水,不過肯定涼了,道長稍等,再下再去泡一壺好的。”
“不用。”葉桑跨過長椅坐下,直接拿起茶壺倒了幾杯冷茶水往嘴裏灌,解了膩才拿袖子一擦嘴,道,“公子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
大約是從未見過如此豪放不羈的女子,周復驚呆了一會,才張口訴說來意,“道長是否會在涼縣長住?”
“不了,我過幾日就走。”葉桑如實回答他。她師父的壽辰就在十天後,她禮品已在包里,是時候趕回去了。
“那你早上從縣令府驅逐出去的女鬼,道長能否放她一馬。”周復說著,站了起來,深深地向葉桑作揖,真摯又懇切,“我向道長保證,只要她讓縣令還她清白,她就不會再作惡了。”
葉桑臉上本來掛着她被人尊稱為道長的時候非常和藹可親的微笑,聽到這句話之後笑容就開始收斂,目光也開始變得幽深,“你如何能保證?你認識那個女鬼?你跟她是一起的?”
“實不相瞞,那女鬼名為夏錦。三年前,因為那可憎的縣令垂涎錦兒她的美色,威脅她去小涼湖幽會,卻又被尾隨的縣令夫人撞見。縣令夫人善妒又心狠手辣,將她推至湖水中淹死。他們將人害死之後還不罷休,編造了一番污衊錦兒意圖勾引縣令,被撞見之後羞憤自殺的說辭。”周復越說越氣憤難忍,不自覺地捏起了拳頭,雙眼泛紅,“錦兒與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答應我等我考取功名便來娶她回家,怎麼會去勾引縣令!”
“害人性命還污其聲名,難怪夏錦會生成怨鬼。”葉桑喃道。
若是正常安息,一般的人死後只會魂魄離身七日,等待鬼差來勾回地府,洗盡七情六慾,喝下孟婆湯之後轉世投胎。只有那些死的太冤屈的人,魂魄離體之後帶着濃重的怨氣,留在人世的執念太深,鬼差也帶不走他們,便形成了怨鬼。
怨鬼在人界停留久了怨氣會日漸積攢,日復一日,怨鬼的力量也隨之增強,到了一定程度就有了作惡和復仇的能力,他們做道士主要事情就是收服怨鬼。
只不過別的道士收服怨鬼的辦法是用法器煉化或者直接打散其三魂七魄,葉桑因為幼時的奇遇,她可以自由出入地府。她一般都是把怨鬼收進乾坤袋,等到了地府里扔進忘川河,怨鬼洗個幾年怨氣就可以再次去投胎。
“錦兒的父親去的早,留下她和夏姨兩人孤苦伶仃。她遇難之後,夏姨無所依靠,受不住整日的議論指點,又鬥不過仗勢欺人的縣令夫妻,只有收拾行囊去了外地謀生。我與縣令爭辯,縣令不僅串通府上的丫鬟小廝作假證,還讓人把我打的卧床半年。”周復說著,彷彿感受到了當年的屈辱和痛苦,臉色有些發白。
好慘,縣令真是個大壞人,她那些珠寶錢財沒白拿,葉桑心裏湧起同情。
“我卧床期間,我的好友勸說我,縣令在本地隻手遮天無所畏懼,待我考上功名,皇命在身時,官大他好幾級,想為夏錦平冤輕而易舉。我這才振作起來,一心撲在學業上,就在今年考上了秀才。可能是猜到了我的意圖,縣令大人在我考上秀才之後買通了窮凶極惡之人,要趁我不備取我命,是錦兒救了我。”周復注視着葉桑,眼睛清澈見底,“錦兒之所以去纏擾縣令都是為了我,我只希望道長能夠放她一馬,不要將她打的魂飛魄散。”
聽故事聽的十分投入的葉桑忙擺手,“不不不,你儘管放心,我只會幫她重新投胎。那現在的情況是,她想讓縣令還她清白並不再傷害你?如果我沒有路過涼縣,她打算害死縣令嗎?”
周復張了張口,最後什麼也沒說,輕輕點頭了。
葉桑嘆氣,“可是讓我眼看着怨鬼將人害死我也做不到啊。”
“道長……”周復見葉桑不想寬容的樣子,不由得語氣都有些絕望,“錦兒這類怨鬼作惡有你懲治,那惡人做了壞事,又由誰來懲治呢?”
由…誰呢?葉桑一時回答不上來,非常想回地府尋求冥王的場外援助。於情,她也看不下去這個縣令如此草菅人命,於理,她始終是一個道士,不能任由怨鬼擾亂人間。
那女鬼正身她沒有碰到,她只是驅逐了她殘留在縣令府上危害人身體的怨氣。大概是屍身常居水底的原因,夏錦的怨氣帶着陰冷濕氣,縣令大人在府上鬱郁不振頹靡了半個月,夏錦晚上還時不時去嚇他,差一步就要離世。她還留了幾道符在縣令府上,夏錦現在是不能靠近縣令府的。
“這樣,怨鬼我肯定是要帶走的,同時我會有辦法讓縣令自己揭發自己的罪行。你去問問夏錦,我幫忙,她不插手,事成之後乖乖跟我走,她願意不願意。”葉桑沉思了許久,才想出這個辦法。除了驅鬼收鬼之外,她也不是沒有其它本事的。
周復彷彿抓住了一絲希望,高興地說,“若是道長能夠幫忙懲處那狗縣令,並幫錦兒重新投胎,那自然是極好的,我這就去告知錦兒,還請縣令在此等候一番。”
作為一個很有人情味的冥使,葉桑繼續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你去吧,我在此歇息,等你回來。”
周復點頭,站起來又作了一個揖,“道長累了不嫌棄的話可以在旁邊的客房小憩,那個房間是我娘來照顧我時歇息的地方,收拾地很乾凈。”
葉桑繼續和藹地,“好。”
周復於是就出門了,身影匆匆,葉桑在院裏轉悠了一圈,書生的小院很簡潔,一個書房,一間小柴房,主卧連着主廳,旁邊是小小的客房。院裏有一棵葡萄架,架下卧着一隻大黃狗,初夏的日頭很炎,葉桑在柴房前的水缸里取了點水洗臉洗手,然後舒舒服服地去客房躺着睡覺。
她為了趕回來參加壽辰,一連在山野間奔波了幾天,好不容易挨着一個柔軟的床,這一個午覺睡的十分安逸,大約有半個多時辰葉桑睜眼的時候,周復正在她床前,手裏拿着一把剪刀,看她醒了之後,慌亂地解釋道,“在下不是故意窺探姑娘睡覺的,只是我想看看姑娘還在不在我家裏。”
說話間看到了自己手上的剪刀,周復又說,“我娘做完針線活剪刀亂放,我怕扎着姑娘就想拿開。”
葉桑坐起來伸了個懶腰,覺得他獃獃的有點好笑,“你上午還叫我道長,這時候怎麼就叫姑娘了。”
這句話問完之後,周復白皙乾淨的臉突然染了一抹莫名的紅暈,“在下剛剛不小心看到姑娘睡顏,甚是稚嫩天真,想着姑娘約莫沒有在下年齡大,叫道長便叫不出口了。如有冒犯,還請姑娘不要生氣。”
“我這人從來不注重這些禮節什麼的,你覺得怎麼叫舒服就怎麼叫吧。”葉桑坐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夏錦姑娘談的怎麼樣。”
周復似是想到了什麼,眉目一黯轉過了視線,語氣有些不太自然地說,“錦兒她…她要想幾天,她還是無法釋懷。”
葉桑覺得可以理解,三年的怨氣,都有能力害人了,肯定不淺,要怨鬼一下子放下是不可能的,夏錦肯定還想自己報仇。她道,“不讓怨鬼害人是我的底線,這一點我是萬不能通融的,最遲五天後我就要離開了,希望她儘快想通。”
周復輕聲了嗯了一聲,轉移了話題,“這幾日姑娘要去哪裏落腳?”
“找個客棧,你有事就可以去那找我。”葉桑道。
周復莫名又紅了臉,真誠地,小心翼翼地問道,“姑娘若是信任我的人品,可以住在我的院裏,我會照顧姑娘的一日三餐,也算是報答…姑娘的恩情。”
葉桑欣然同意,日後她想起這令她最後悔的決定就想錘胸口,怎麼就因為人家書生白白嫩嫩的就毫無防備,白白留給冥王和九陌一個嘲笑她好幾年的話題。
——“某些人哦,看人家書生好看,就住在人家家裏,被騙的魂都沒地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