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情不知起
冥王大人就跟以往聽到他請批各項事務一樣,點頭嗯了一聲。葉桑看着秦廣王無可奈何地離開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長夜又從盤中捏了一塊糕點,卻喂入了葉桑口中,葉桑想着事,張口接過來嚼了幾口,被未完全成熟的葡萄酸的皺緊了五官,差點沒爆出粗口。
她心虛地看着笑的開懷的長夜,心想以後還是自己先吃了再給他。不過...
長夜真心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太好看了,就算漫山的花在春風到來的一剎那綻放,也不及他眉眼舒展的半分驚艷。
最開始時,冥王從不會這樣笑。
他是疏遠而客氣地,對你遙遙那麼一勾唇,像把自己的面具帶上,給出你想看到的樣子,將冥王本人的情感藏在微笑後面一絲不露,別人以為這是示好,葉桑卻知道他比任何時候還要冷淡。
而還是阿蕪時候的她,也同現在一樣,千方百計的想要誘他真心笑出來。
——
阿蕪和蚩黎出陣之後去的那一趟,神君不知道從哪收到了消息,下凡巡視去了,阿蕪對神君的人品真是不報太大希望。
要是他召集天界所有神仙和她正面對上,她可能還不會這麼鄙夷這位神君。他能做成神仙中位置最高的地方難道靠的就是這一份不要臉嗎?
阿蕪搜颳了一堆寶貝,回府中見到那一簇欣欣向榮的小野花,腳步一頓,連椅子都沒碰一下就去了地府。
她直奔冥王宮,身披青紗,腳步輕盈,笑喚着長夜推開門,極其自然熟練地坐在自作主張安置在冥王桌旁的軟塌上,脫了鞋,蛇尾也收上去:“神君這人怪噁心的,正面不剛與我對上,背地裏耍些小手段來招惹我們。不過也是,他那點花里胡哨的本事,若是正面迎上蚩黎都沒勝算。”
她也不管長夜的立場,張口就說神君壞話,長夜只笑不語,停下手中的筆聽她數落自己的上司。
“蚩黎這次吃這麼大一個虧,肯定不會算了的,我估計到時候還是得把你叫上去救場,屆時我不在,你也可以不用對蚩黎手下留情。”
她這話說的偏心地太明顯,長夜搖搖頭,道,“可我又吃不下寄魂煞,到時候仍舊要請他幫忙,我也不想與他對上,如果上方因此傳喚我,我必不會去。”
“他才不會幫你。”阿蕪側躺在榻上,甩着自己的長髮辮,漫不經心道,“人界怎麼樣與他無關,而且他還不喜歡你。”
“我可以拿他想要的東西與他做為幫忙的交換。”
長夜說的認真,阿蕪手中動作一停,嘴角勾起一抹狡黠靈動地笑意,一眨眼坐上長夜的桌台,居高而下與他對視,她的髮絲垂落在兩人中間,氣氛開始旖旎。
她緩緩地,彷彿誘哄一般的語氣,“你給我我想要的,我也可以幫你這個忙,你覺得...怎麼樣?”
面前男子的肌膚光滑細膩如玉石,長睫底下是幽深不見底的墨瞳,五官的每一寸都是恰到好處的她喜歡的樣子,阿蕪靜靜欣賞着那張淡粉色薄唇輕啟,發出悠揚動聽如管樂一般的聲音,“你想要什麼。”
“你。”阿蕪一字一句,“陪,我,玩,讓我開心了就行,我就想要這個。”
“那我怎麼知道,你何時算開心了?”長夜抓住關鍵問道。
“到時候我當然會告訴你,我怎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想好了嗎,我數三聲,三聲完了你就要考慮好要不要交易,一!”
“好。”
阿蕪眉眼一彎,美滋滋道,“好,那現在就出冥王宮。”
人間美景數不勝收,有春花爛漫時的生機盎然,也有夏日蟬鳴山野的喧囂熱鬧,秋天枯敗蕭瑟的場景也別有一番風味,冬日冷清,卻被凡人以過節為由帶來幾分喜氣。
更別提人界各處凡人精心製作的特色建築,各地趣味橫生的風土人情,多姿多彩的各類工藝商品和令人垂涎的美味佳肴,有的是阿蕪想看,想玩,想吃的。
她手舉一串冰糖絲包裹的果子吃着,另一隻手上是新鮮出爐的熱乎餡餅,口中塞得滿滿的,咽下去時滿意地感嘆,“每當我在人間這麼玩時,我才會短暫地原諒一下愚蠢的神君。他雖然蠢,但在他照管下的大多數普通凡人還是非常可愛。”
長夜換了張臉孔,安靜地跟隨着她,阿蕪對他的要求非常簡單,只要在阿蕪問“吃豆沙餡的還是芋頭餡的餅”時給出“一樣來一個”這種建議就行了。
一個小孩子在長夜腳邊摔倒,他下意識去扶,那乞丐似的小孩卻叫嚷着要阿蕪手上的糖果子吃,不然不起來。阿蕪撇撇嘴,袖中撒下幾個銀錢給他,“自己去買去。”
小孩撿着錢,十分機靈地跑了。不遠街角幾個小孩眼睛發著光,只盯着長夜的膝蓋骨看,彷彿上面掛滿了糖果子。
阿蕪在這目光之下警惕起來,把手中餡餅遞給長夜拿着,自己抓着他袖子快步小跑,“我們去湖邊遊船,聽說晚了就租不到船了。”
南國冬天的湖水並不會結冰,他們去到湖邊,租了一條烏蓬小船,懶得划,用法力驅使着它慢慢往湖中間去,岸邊的垂柳只剩枯枝,隨微風在微弱的月光下輕晃。湖中心停着幾條畫舫,燈火通明,照着湖上其他的小船,隱約的絲竹和歡笑聲傳出來,整個湖面也變得熱鬧起來。
華燈初上,天空突然炸開一道道煙花,整個天空絢爛明亮,岸邊遊玩的凡人歡呼着說著好聽的話,共同祝賀親朋好友迎來了新的一年,慶祝這在阿蕪看來微不足道的短暫時光的變換。
她仰頭看着焰火,側臉平靜,明暗交錯的焰火光芒下,收斂了傲氣和鋒芒的妖王輕聲溫柔地說,“不過是一年而已,他們也只能活這麼久,過一年就少一年啊,就這麼值得開心嗎?”
“我活了好久...好久呢,我自己都不知道過了多久,所有我以為能夠記住我活了多久,記住我以前是什麼樣子的妖怪,都不在了。我出來時看到的那些凡人,他們那時候還不是這個樣子,也不在了。只有我記得他們,他們卻不會再一次出現,每一年人間都在變,我自己都快忘記了那些曾經陪我玩的妖怪和人。後來我就不想出來,不想獨自記住這些,反正會變成記憶的東西。”
“你還是出來了。”長夜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