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
“小娘子,人已經走了。”婉晴走到院子裏的石榴樹下,拿了一把艾草點燃,放進一旁的鐵盆里,這才掀起一旁的天青色軟賬,對着涼椅上側躺的少女輕聲道。
此時正是盛夏,外面的天才剛剛徹底暗下來,空氣里似乎還留着白日裏的絲絲熱意,淺淡的夜色籠罩着少女的面龐,藉著月色,依稀能看清帳內少女的模樣。
少女眉若遠山,瓊鼻櫻唇,桃腮雪膚,是個頂出色的美人兒。此時,她正躺在涼椅上假寐,拿着把畫著桃花的摺扇,有一下沒一下漫不經心的扇着風。
少女是西臨巷蕭秀才的獨女,蕭靜姝。
“小娘子,那尤氏也太過分了!她那兒子好吃懶做、整日裏遊手好閒,竟然也敢肖想小娘子!”
婉晴一見小娘子這模樣,心裏頭的怒火那是蹭蹭的往上冒,為小娘子打抱不平。
那於家真是好大的臉!就於家三郎那弔兒郎當不務正業的浪蕩子哪裏配得上小娘子這般的人兒?不過是個吸着父母血的泥腿子,竟然也妄想娶小娘子!要不是顧忌着那是小娘子外祖家,那一家子連蕭家的門都進不了!
可憐小娘子父母雙亡,孤身一人守着個院子和鋪面,平白招來一堆豺狼虎豹。
“你呀,生那麼大氣幹嘛?”蕭靜姝睜開眼,眼裏露出清淺笑意。
她生了一雙弧度極美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微微上翹,勾勒出難以言說的迤邐風情。
“想到某些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就替小娘子生氣。”
蕭靜姝眯了眯眼,唇角的笑淺了幾分,“為癩蛤蟆生氣可不值當。”
“小娘子!你還有心思笑,蕭家如今沒有長輩,於家是夫人娘家,真要讓你嫁過去,可沒人能阻止得了。”看着這樣的小娘子,婉晴心裏無奈又氣氛。
她是災荒年裏被她娘賣了的,為了給她弟換口吃的,是小娘子把她買了回去。那時候小娘子的弟弟剛過世,蕭家也就父女兩人過日子,蕭老爺平日裏給孩童啟蒙,又有個鋪面租了出去,日子比不上富貴人家,但也過得不差。
至少,是她以前想都不敢的好日子,她雖是簽了賣身契的,但蕭家並不拿她當下人看,從不打罵、一桌子吃飯、甚至連家裏的活計蕭家父女倆都會分擔。
那幾年,是她過的最舒心的日子。
誰料沒幾年,蕭老爺突然染上惡疾,沒多久就過世了,留下小娘子一個人。
蕭家算不得多有錢,蕭老爺不是個能賺錢的,蕭夫人又多病,早年偌大的家業如今也就剩下這個兩進院子和城西一個鋪子。這些東西在有錢人眼裏算不得什麼,可在大多普通人眼裏卻是香餑餑,特別是蕭家如今就剩一個孤女,只要娶了她,就能平白得個院子和鋪面。
之前小娘子一直以守孝為由閉門不出,可如今三年過去,守孝期不足一月,不少人又動了心思,其中最熱絡的就是蕭夫人的娘家嫂子。
“無妨,我自有法子。”蕭靜姝眼眸一轉,將人拉上涼椅。
“婉晴,今晚陪我就在這睡吧,這涼快,屋裏太熱,實在是睡不安穩。”
這涼椅是蕭靜姝特地讓人打造可收縮的涼椅,背靠放下來就是張簡易床,搭張涼席,又是在樹下陰影里,最是涼快不過。
蕭靜姝苦夏,上輩子每每到了夏天都恨不得紮根在空調房裏,更何況這個沒有空調的異世。
是的,上輩子,蕭靜姝生來就帶着上輩子的記憶,她是在兩三歲時開始想起以前的記憶,陸陸續續持續了好幾年。在漸漸了解這個世界后,她才明白以往所看的那些穿越小說,一到古代各種制玻璃、制香皂、制牙膏、制胭脂水粉發家致富白手起家的女主是多麼……強大。
反正她是做不到的。
據她所知,這個世界但凡有點家底的世家裏手上都有各種糕果點心、胭脂水粉、香露精油等方子,純天然無污染效果好,一般的東西入不了高門大戶那些女眷們的眼,普通百姓捨不得銀錢買不能吃用的東西。
所以她早早的就斷了自個開鋪子的打算,只想安安靜靜守着蕭家過日,豈料蕭家多難,到如今僅只剩她一人。
這是個極看重宗族皇權的時代,男性當權,女性受到的限制極大,她沒法子改變,便只能接受。
“小娘子!”被遂不及防拉到涼椅上,婉晴忍不住驚呼出聲。
“這不合規矩,若是被人知曉或是瞧見了,小娘子的名聲……”餘下的話音被婉晴咽了下去,小娘子夜裏睡覺時穿的衣裳向來單薄,平日裏在屋裏倒沒什麼,可這空蕩蕩的院子也沒個遮攔……
“院門關着呢,如今家裏只你我二人,你不說我不說也沒人知道。”蕭靜姝神色堅定,語氣卻有些落寞。
往常她爹還在的時候,別說在院裏睡覺,因着她爹要給人啟蒙,來往閑人多,便是前院她都去的少。也不知怎的,今晚她就想任性一回
“可是前些天我出門聽聞縣裏出了賊人,都是趁着夜裏主人家熟睡,潛到別人家偷盜,這要是……”婉晴還想再勸,視線觸到小娘子的眼睛,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小娘子向來有主意,做了決定的事極少有能改變的。
最後只得不甘不願道:“那我先將涼椅另一面放下來。”
婉晴先是將涼椅另一面放下來,再去房裏拿了涼席和薄被,讓蕭靜姝睡里側她睡外側,這樣就算有人闖了進來她也能擋一擋。
待躺在簡易木床上,夜風緩緩吹過,婉晴不得不承認,這院裏確實是比屋裏涼快。
夜色靜謐,婉晴忽又想到尤氏離開那不甘又勢在必得的模樣,她猶豫了會,躊躇道:“小娘子,尤氏今天雖然沒明着說給你定下婚事,可那模樣……分明是要逼着你嫁人的。”
聞言,蕭靜姝神色微冷,淡淡道:“我娘早和於家斷了關係,別說是她,便是於家老太太來了也奈何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