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戰後餘事(二)

二十章 戰後餘事(二)

“是這樣嗎?”

處在整個營地最外側的櫟柯,小心翼翼地,將完成了最後一次縫合的針線拉出。

看到旁邊的女魔法師點了點頭之後,才稍微鬆了口氣。

想要幫上點忙的安妮,則是趁着現在,幫她擦乾淨了額頭的汗珠。

將細繩打了個死結,檢查完之後,櫟柯覺得還挺結實,才俯下了身子,輕巧地將繩子咬斷。

名叫黛汐的女魔法師,看到傷口已經縫合完畢,叮囑了一下櫟柯要注意的事項后,便離開了這裏,忙着去查看其他的傷員。

值得一提的是,安妮也跟着黛汐一起離開了,打算幫助她做些打雜的小事。

臉色蒼白的科尼,已經是滿臉的汗水,在剛剛的縫合中,他一直咬着嘴唇,才沒讓自己叫出來。

因為這次的襲擊中,受傷的護衛很多,車隊帶的麻藥不夠,所以在見過那個頭領過後,他們只領到了一些基本的止血藥品和縫合用的針線。

如果不是那個穿着白色鋼甲的男人,偷偷叫了一名魔法師過來看看,櫟柯甚至想要扔下那些東西就走。

只憑着頭領給的那些東西,根本救不了科尼!

如果不是因為科尼受傷實在太重,櫟柯根本不會重新回到這個地方來。

可是回來之後,他們也並沒有受到很好的待遇,甚至那個臉上有着刀疤的男人,連正眼都沒瞧過科尼,好像他只是一件不值得可惜的破爛商品,這讓櫟柯很生氣。

不過生氣歸生氣,櫟柯也明白他們的處境。

他們不過是被買賣的奴隸,如果不是還有着作為商品的價值,那個買賣他們的人,甚至連挖個坑把他們埋起來都嫌費力。

不過幸好那位長得還算好看的姐姐,是一名水系魔法師,雖然只有一階的水平,但是輔助些藥物,做一名基礎的醫師還是夠格的。

如果不是她先用混着草藥的水魔法,清洗了一下科尼的傷口,櫟柯覺得,這個只有十四五歲的男孩,可能會在夜裏,就因為破傷風而死掉。

現在傷口已經縫合完畢,櫟柯看着自己第一次做外科醫生的成果,眉頭微皺,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為科尼縫合傷口,是她自己的要求。

因為她知道,從她決定回到這個商隊的時候開始,就註定了未來的生活不會太好過,所以她想要儘可能多學些保命的技能。

不過,這個縫合技術,也太差了吧!

櫟柯抿着嘴唇,不滿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好像看久了后,它就能自己變得好看一樣。

“這個傷口……,縫合的很不錯嘛。”科尼虛弱地笑着,明明臉上的冷汗還在不停地往下落,但是這個瘦弱的男孩,卻還有力氣,對皺着眉頭的櫟柯打趣道,“我感覺自己的身上,就像長了個毛毛蟲一樣。”

“唉……”

出乎科尼的預料,櫟柯並沒有對他怒目而視,而是無奈地嘆了口氣,讓科尼的心,不由得下墜了一點。

嘆完氣后,櫟柯抬起頭,用一種我都明白,你怎麼這麼幼稚的眼神看着科尼。

就像是一位大姐姐,無奈地看着淘氣的弟弟。

看着她那小女孩般輕佻的嘴角,和眼裏不含惡意的鄙視,科尼只能無奈地笑笑,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清這個女孩了。

在遇到危險的時候,顯得那麼成熟,在這種時候,卻又顯得那麼幼稚。

這就是女孩嗎?

他在心裏問自己,可惜卻想不出答案。

“嘶……!”

因為櫟柯突如其來的上藥行為,讓沒有準備的科尼,倒吸了一口涼氣。

但是當他以為對方是在故意捉弄自己時,卻發現,對方將淡黃色的藥粉,塗抹到自己傷口上的動作,是如此的認真……

剛剛為了給科尼縫針,櫟柯已經將自己淡藍色的長發綁在腦後。

那個綁法,絕對是科尼見過的最粗暴的方式,粗暴的就像是在綁一捆礙事雜草一樣。

科尼想,要是他的教官在這裏的話,估計會痛心疾首地衝著櫟柯大吼道:“那可是如此美麗的長發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諸神完美的作品!”

然後再義正言辭地說著,他那一大堆沒幾個女人買賬的爛話,等到最後,則會拚命地尋找機會,親自動手穿過櫟柯那柔順秀髮,就像是在欣賞着最精美的古董那樣,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指捲動髮絲,細細地打量……

一想到這樣的場景,即便是已經與教官相了許久的科尼,也不禁冒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可能就是因為擁有這種性格,所以教官才沒有女人喜歡吧……

科尼不由得,為那個嘴裏不停嚷嚷着,要娶遍天下最美麗的女人的三十歲單身男人而擔心。

“你真的是個十四歲的男孩嗎?為什麼從剛才到現在,你都沒有叫出過聲。”櫟柯低着頭,像是在思索着怎麼用這塊布把傷口纏上。

科尼看了一眼那個女孩,覺得她現在平靜的就是在縫補一件破爛的衣服,一點也沒有因為他那可能致命的傷口而感到害怕。

不過,卻又能感受到她,時刻關注着自己的情況。

“首先,我十五了,而且在很小的時候我就經常受傷,受傷多了,接受的治療也就多了,有的時候也沒有麻藥,就只能忍着,結果忍着忍着,反倒想不起傷口的痛苦,開始去想些其它的是事情了。”科尼望着天空,語氣平淡。

經過了一夜的惡鬥,夜晚已經快要走到盡頭,微紅的朝陽,已經在山頭露出了一抹光影。

“哦,那你剛剛在想什麼?”櫟柯依舊沒有抬頭,只是專註着手上的活。

其實她也害怕,害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把這個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給弄死了,害怕自己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可是卻依舊救不回這個男孩。

她很害怕,所以她不敢去看他的臉,不敢去看他痛苦的表情。她只能強迫自己專註起來,儘力做好自己手上的事。

“想你。”科尼平淡地說著。

“啥?”

這下櫟柯不能再低着頭了,有些愕然地望着科尼,不明白他這話里的意思……

科尼沒去看櫟柯那受驚的表情,只是語氣緩慢地自顧自說著。

“以前那個......,姑且算是撫養我的人吧。

他是一個話多的人,也是個很喜歡美麗女子的人。

有一次他曾經問過我們,覺得女孩哪個部位最美,最開始的時候,我們都以為他要說些下流的玩笑。”

科尼頓了一下,好像在回憶那個人的樣子,然後像是確認了,說:“他本來也就是個下流的人,但是他那天卻是嘿嘿一笑,沒有說那些被喊的最多次的地方,而是一臉嚮往地解釋到,是後頸。”

科尼說到這裏,又停頓了,好像有些記不清當時的場景,眯着眼睛,像是在思索着什麼,過了一會後,才平淡地繼續說:“其實當時他也沒有說清,到底是因為什麼,或許是說清楚了,結果我給忘了。

不過我還記得,他那張原本經常會流露出下流表情的臉,當時卻乾淨的就像是一個虔誠的朝聖者。“

科尼雙眼的焦距,漸漸變得模糊,就像是回到了過去。

”那時他一臉微笑地說著,你們日後就懂了。

其實懂不懂我都沒關係,我知道當時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他心裏也並不認為我們日後會懂,他只是覺得悲傷,為我們而悲傷。

其實他不用感到悲傷的,女人什麼的,懂不懂又有什麼關係。

後頸什麼的,對我來說,只是方便下刀的部位而已。”

他說話的聲音很低,就像是被一層薄薄的冰籠罩着,要是不認真去聽的話,很難聽得清他在說什麼。

不過櫟柯還是聽得很認真,雖然他說的大部分,都是些摸不清頭腦的話,但是她還是聽懂了。

她聽到了科尼信賴着那個“撫養”着他們的人,也聽到了那個人其實是在擔心,自己養大的小傢伙們,還沒有到懂得欣賞女人的年紀,就提前死去。

雖然櫟柯並不清楚科尼的過去,但是從剛才與他的談話中,可以感受到,在他用於保護自己的冰冷氣息下,也蘊藏着一顆滾燙的心。

而為他塗上了一層冰冷護甲的地方,櫟柯覺得,那肯定是個隨時都有可能會喪命的地方。

有人擔憂科尼會不會就這樣死去,有人會為他的死亡而感到悲傷。

他不想讓那個人擔心,所以他不想死,雖然他對女人的後頸沒興趣,但是他想回去聽那個人聊這些事情。

櫟柯聽懂了這些,聽懂了這些,也就足夠了。

“科尼,你想看嘛?”櫟柯依舊低着頭,輕輕地問着。

“什麼?”科尼有些沒反應過來。

“後頸,我可以給你看哦,你想看嘛?”櫟柯有些羞澀地咬着下唇。

“不想。”科尼果斷地回答道。

“為什麼啊?”

“你不會這麼好心。”

聽到這話后,櫟柯有些賭氣地撇過腦袋,冷哼了一聲后,不滿地說道:“愚蠢的傢伙,你錯過了一次良好的機會。”

“嘁,我剛剛已經看到你深藏在眼底的陰險了,那分明是想要捉弄人的表情。”科尼眯了眯眼睛。

“哦,沒想到,你對女人還挺了解的嘛。”櫟柯抬起頭,神色平淡地看着科尼,語氣里滿是諷刺。

科尼對這種表情嗤之以鼻,冷笑着說:“這麼快就承認了,不掩飾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剛剛還原本略顯曖昧的場景,突然就變得劍拔弩張。

難不成,只要他們兩個一說話,就註定針鋒相對?

櫟柯也沒有多說什麼,在科尼微眯的眼神中,伸手去將綁在腦後的長發解開。

淡藍色的頭髮如瀑布懸下,直到腰間。

“對於你這種傻子來說,根本無法理會扶養你的人說話的意思,可能你這傢伙真的要孤獨一生了。”櫟柯嘲諷道。

“你的傷已經包好,我要去把這些東西還回去了,你自己乖乖的。”

將殘存不多的藥品通通抱進懷裏后,櫟柯像一個大姐姐一樣瞪了科尼一眼,警告他不要把才包好的傷口掙開。

正當她轉身準備離去的時候,卻又突然停住,好像想到什麼似的,語氣輕柔地說道:“其實我覺得,說那句話的人,心裏肯定有個喜歡的女孩。

他並不是喜歡後頸,只是喜歡那個女孩撩起頭髮的樣子。

或許那天的陽光很好,女孩這無意識的動作卻在他心裏烙成了永不可磨滅的印跡,哪怕這些年裏他見過了許多女人,但是當年的那個女孩的影子卻一直在他眼前。

每當想起那柔順的髮絲在她的手裏彎曲成卷,或許還有個一個溫柔笑容,這都讓他捧着心口難以忘懷。”

說完之後,她也不去管科尼到底聽懂了沒有,只是拿着剩餘的藥品,獨自走向了營地。

夜風微涼,吹起了她的長發,飄散在空中。

科尼看着她,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雙眸再次蒙上一層薄薄的寒霜,只是在漆黑的瞳孔深處,或許有什麼已經不同。

......

“很好,既然安德森閣下願意與我們同行,那麼還請讓我儘力支付一袋子金幣,希望您能勉強看得上眼。”老圖克朝着安德生半欠着身子表示尊敬。

“還請不要在意金幣的事情,老圖克。”安德森同樣站起身來欠身致意,動作優雅,讓越是了解他強大的人,越是為他的謙遜所折服。

謙遜,這是當年作為騎士的時候所謹記的原則,哪怕是成為大騎士之後也不曾忘記。

雖然他現在已經不能以騎士自居,頭上還帶着如此恐怖的頭盔,但是過去作為騎士所恪守的誓言,都一字不落的印在腦子裏。

不過說來可笑,雖然記着,但是他還是違背了騎士最重要的原則。

忠誠!

“您大可不必這樣,我這樣的人物不值得閣下如此尊重。”老圖克顯得有些慌張的撓了撓頭髮,顯然對安德森表現出來的尊敬有些不適應。

“不,您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尤其是您處理那三個孩子的方法,很少有奴隸販子能夠做到這樣。”安德森聲音平和,卻難以讓人忽視他頭盔的猙獰。

對於一個被買賣的奴隸,能夠得到主人所提供的醫護用品已經算是恩典了,有很多奴隸都是在運輸的過程中得病死去。

在安德森的眼裏,老圖克所做的,已經算是個善良的奴隸商人,何況他還默許了普德讓黛汐去給科尼提供救治。

雖然只是簡單的清洗,但也是用的魔法師所凝聚的水,在這個醫療條件落後的時代,如果傷口沒能得到良好的處置,可是很容易被感染。

“這本就是應該做的,我是一個合法的商人,不過雖然是商人,但也不能任由商品就這樣死去。”老圖克微笑着擺擺手,只是微笑落到他的臉上,讓人看起來完全無法感覺到舒適。

“您過謙了,很少有合法的奴隸商人,我見過不少違法販賣人口的傢伙。諸神保佑,那些傢伙都應該受到嚴懲,他們往往在孩子很小的時候就將他們拐走,然後買給懷揣着各式各樣目的的人。

有些人甚至會趁旁邊沒人的時候,直接將十幾歲的少女抗進馬車,相比之下,你不算一個壞人。”安德森語氣平淡,好像並沒有對那些被拐賣的孩子有多少同情。

“不算一個壞人嗎?”老圖克仔細品味着這句話,過了一會後,咧嘴笑了起來,說:“能在您的嘴裏得到這樣的評價,是我的榮幸。”

“不,才不是這樣,他才不是這樣的人,他也會拐賣兒童搶走少女。”

突如其來的聲音,像是失控的馬車,極其刺耳地闖入了他們的對話。

老圖克聞聲轉過頭去,看到了一位環抱着醫護用品少女,正站在火光所溫暖不到的地方。

她的嘴唇在發抖,眼神中燃燒着火焰,誰都感覺到了她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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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高十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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