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針鋒相對
“錢管事?大伯母指的可是莊子裏的那位?”
方春雨一臉懵懂,無辜:“我又不認識錢管事,貿然登門怕是……我沒辦法,想着山上或許有能果腹的吃食,所以,所以……”
這支支吾吾的話,讓人聽得分外心生憐惜。
方家村的村民都是佃戶居多,收成就看老天爺賞不賞臉,肯不肯給村裡人一口飯吃。每年除去上交的糧食外,剩下的口糧,還要供全家老老少少吃喝一整年,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
而莊子的錢富貴身為管事,為人卻非常吝嗇。
村裡人心頭都明鏡着,別說春雨沒去借糧,即便去了,肯定也無功而返。
薛氏明顯不信!
“那,錢管事為何會在家裏暈倒?你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事兒!”
“我咋知道啊,我都沒進莊子。”
方春雨無辜地眨巴着眼:“聽大伯母您的意思,您莫不是去了莊子?要不,您怎麼知道錢管事暈倒了?”
“我、我我我……”
薛氏自打嘴巴,吱唔老半天:“我這不是見你老半天沒回,擔心你,才特意去看了看。你這孩子可真是……”
薛氏惱羞成怒,一偏頭,就眼尖發現方春雨的衣領下有個可疑的紅印。
當即驚叫:“咦!你受傷怎會傷到嘴角?還有你的領口……”
她剛要掀方春雨的領口,卻被護短的方石柱抓住了手腕。
“大伯母,三妹年紀小,還是個小姑娘家。你今兒處處針對我三妹,看三妹不順眼。我倒想問問,大伯母你究竟想做啥?你有什麼怨氣,要打要罵,儘管沖我來!”
他拍着胸口叫囂。
一扯,一帶,一甩,直接就把薛氏丟出兩丈遠。
“你居然敢丟我?”
薛氏歇斯底里的大叫。
眾人臉色都變了,拿懷疑的眼神瞅薛氏。
二哥居然如此霸氣啊!
方春雨挑眉,她倒要看看,薛氏究竟還想弄出什麼么蛾子來。
“行了,都少說兩句。她一個姑娘家,你又是她大伯母,積點口德吧。”
吳四叔看不下去,出來幫着說了兩句公道話:“三丫頭兩個時辰前受了傷,若她真去了莊子,拖着傷腿也爬不上山。”
旁邊立刻有人幫腔。
“對對,這傷可不能再拖,先送去郎中那……”
薛氏險些嘔出一口血來。一張臉好像開了染坊,不斷變幻。
眼下她不僅賠了夫人又折兵,卻連說兩句都不行,如何不讓她生氣?一張臉扭曲得厲害。
可氣歸氣,該擺的姿態還得擺。
下一刻,她不怒反笑,親切拉住方春雨的手。
“瞧吳四說這話,春雨是我侄女兒,我還能不關心她?這不是太擔心她了,所以才着急了嘛!春雨,你可別生大伯母的氣呀!”
那親昵的姿態,不知情的人看了,指不定還以為兩人關係多好,多親近哩!
眾人互相對視一眼,都沒說話。
方春雨微哂。
“多謝大伯母這麼關心春雨。”
她毫不猶豫抽回了手:“否則,春雨就不會上山,也不會鬧出這等誤會來,更不會連累大伯母上山來找。還好有大家幫忙,救我出陷阱。否則,春雨指不定就被那些'畜生'給吃了,屍骨無存。”
她刻意加重了“畜生”二字。
一席話,句句都說在了點子上,刺得薛氏如坐針氈。
孰是孰非,眾人心裏都有一桿秤。
方石柱鐵青着臉:“大伯母,您明知名節對女子多重要,卻偏偏對三妹潑髒水。別忘了,兩位堂妹年歲也老大不小了,您這般,就不怕連累了秀兒、霞兒?”
說完,也不管薛氏青黑變幻的臉,背起方春雨便回了家。
“你呀!真是……”
吳四叔搖頭嘆息,也和眾人離開了。
被留下的薛氏垮下臉,氣得連連低咒好幾聲,這才急忙跟上。
天,逐漸亮了。
方春雨被方石柱背下山,看過郎中包紮后才背回了家。
走到村口,遠遠就看見一大腹便便的婦人跌跌撞撞跑來,一把抱住方春雨,哭得淚如雨下。
“春雨,我的春雨呀!”
“你這死丫頭……你怎麼……嗚嗚,你沒事吧?要是沒有你,讓娘可怎麼活啊……”
婦人的哀嚎讓方春雨打了個哆嗦,看着淚眼婆娑的婦人,一股親切感油然而生,並沒有她以為的難開口,自然而然喊了出來。
“娘。”
“我苦命的春雨,是娘沒用,連累了你!”
月娘抱着她嚎啕大哭。
“三姐,三姐你受傷了嗎?我、我……以後也不鬧着說餓了,皓皓會乖,皓皓會聽話……三姐你別丟下我,嗚嗚……”
一滿面菜色的小男孩哭得一臉淚,怯生生拽着她的衣擺搖。
小男孩是她的幼弟方文皓,已經六歲的孩子才尋常人家四五歲孩子高。
“皓皓乖……”
方春雨眼發酸,急忙抓住方文皓的小手。
不敢再看他,回頭又拍着自己娘的背安慰:“娘!春雨沒事了。是春雨不好,讓您和大家擔心了。”
一句話,惹得月娘哭得更傷心了。
“行了行了,都窮吼個啥?也不怕左鄰右舍笑話,孩子全須全尾回來了就是好事兒,還堵在路口做什麼?不趕緊把孩子背回去。”
方大山依着村口的大樹呵斥着。
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樹榦,右腿上纏着重重紗布,顯見是腿傷了。
“對對,你爹說得對。平平安安就是好事兒,咱們先回家。”
月娘歡喜得趕忙抹了淚,帶人回了家。
方家坐落在山腳下,最靠近方家村右側後方,那座籬笆牆圍攏的農家小院裏。走進籬笆小院,印入眼前的便是幾間低矮的茅草房,在大青山映襯下,茅草屋頂在寒風中顯得分外矮小,破敗,腐朽。
春雨平安回來,歡喜洋溢在大家臉上。
方石柱拿出郎中給的藥酒,替方春雨處理腳踝的扭傷。
似乎在懲罰她,他下手的動作着實不輕。方春雨疼得厲害,擔心嚇壞爹娘,只得硬生生忍着。
月娘洗去方春雨滿臉污垢,看着她額頭的繃帶,淚水不要錢似的往下流:“你這孩子真是,娘早就說過,讓你不要隨意上山不要隨意上山,你偏不聽。這麼大的口子,又落在額頭上,以後留下疤可怎麼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