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瘋子

火車駛過橋架，整個軌道都跟着震動起來。

最後一節車廂駛離的時候，橋架下一個窩棚里，瘋子探出了他髒兮兮的頭。

長長頭髮和茂密的鬍鬚遮住了他的臉，只有一雙佈滿血絲的空洞眼睛。

窩棚往前一兩米是條小河，顏色是暗黃又像是暗綠，雜亂生長的水草和枯枝遍佈，。

瘋子在河邊洗了洗臉，看見一個塑料瓶從上頭漂了下來，順手撿起一截枯枝撈了起來。

周圍都是一些雜亂的樹木草叢，恰巧遮住了外界看到這裏的視野。

拿着大袋子的瘋子穿過自己踏出來的小路，從圍欄隱蔽的缺口鑽了出去。

沿着路，他破舊的漁夫帽壓得很低，只看得見前幾步的路。

左手有一個火鉗，那是他的重要工具，只是一路上也見不到什麼收穫。

對此，他好像也並不是特別在意。

路邊有很多已經開花了的鼠麴草，不過不是很茂盛，有許多還沒開花就已經讓人摘了去。

每天路過這瘋子都會像今天這樣，就像是在逛自己花園一樣。

這一段路，哪裏相比於昨天少了一棵草、多了一個腳印，他都記得很清楚。

還有一些蒲公英混雜在這些野花裏面，瘋子忍不住停下來腳步。

仔細打量了一會兒，瘋子摘了一朵最完整的，放在面前，雙眼木訥的盯着它。

風時大時小，蒲公英隨之抖動，然後一塊一塊，一點一點被風帶走。

只是大多都只落在了旁邊的田地里。

瘋子又開始漫無目的的走。

前面要過河，橋旁邊有一個水閘。

又像往常一樣，瘋子靜靜注視着水閘下面。

平緩的河水看不出流動，水泥牆體上一道綠色的橫線，幾截爛了的浮木靠在牆邊。

一個路過的人拍了一下他的頭，嬉笑着快速走掉了。

“瘋子今天又在這發獃了。”

路人追上他的同伴，這樣說道。

瘋子終於離開了這，太陽也升高了許多。

前面終於上了大路，車子逐漸多了起來，捲起一陣一陣的灰塵，遮蔽着人們的視野。

不遠處是一個垃圾堆放點，瘋子今天第一個目的地。

和往常沒有很多區別，一些塑料瓶，幾個易拉罐。

一塊不知道抹了什麼東西看起來還很新就被丟了的毛巾。

一隻滿是乾裂淤泥臭氣熏天的43碼皮鞋。

還有一隻眼睛鼻子耳朵手腳都不見了的小熊玩具。

瘋子將這些都放進了他的大袋子裏。

轉悠了一上午，瘋子也有些累了，在鎮子的一個小巷子裏靠着地面坐了下來。

樓上似乎有人在爭吵，也不知道誰家的衣服飄了下來，落在地上。

瘋子盯着落下來的衣服發獃，過了許久一個七八歲的小孩才過來撿走。

瘋子看着小孩，小孩惶恐的跑開了。

旁邊的下水管在滴水，滴答，滴答，一直沒停，瘋子又看着水滴一次、又一次落下。

瘋子突然站了起來，拖着大袋子朝大街上狂奔。

臉上的表情從慌張又變成驚恐，像是有什麼在追着他。

只是沒跑多遠，他就開始慢了下來，一瘸一拐的。

像是有人在他的右腿上狠狠的砸了幾棍子。

路人也有些驚慌，紛紛避開這個邋裏邋遢，看起來不太正常的人。

廣場前面，瘋子痴獃似的站在那。

手指死死的抓住花壇的邊緣。

巡邏的保安看見了他，想要驅趕他。

只是瘋子好像沒有注意到，只是獃滯的看着一個方向，像是那個方向有什麼東西一樣。

忽然，瘋子好像看到了他想看到的東西，丟了魂一樣慌張的跑了起來。

保安被嚇了一跳，追了幾步沒追上，罵了幾聲就沒管了。

跑出去一段距離又開始一瘸一拐的瘋子停了下來，痴獃了一會兒又走了起來。

已經快臨近黃昏了。

這個廢品回收站瘋子來了很多次了。

一些塑料瓶、易拉罐、玻璃瓶、廢紙板從袋子裏拿了出來。

毛巾、舊鞋、小熊玩具也拿了出來。

一個裝着十幾個廢棄打火機的紅色膠袋。

一隻沒了腳後跟的塑料拖鞋。

一截拖把的木棍。

幾個變形的鐵質衣架。

一個破電水壺。

等東西都拿了出來，回收站的老闆才過來收走了他需要的。

瘋子又一樣一樣將那些沒用的收回了袋子裏。

回去的路上，田間此起彼伏蛙聲、蛐蛐聲。

瘋子坐在路邊，從袋子裏拿出了一個膠袋。

裏面有一個已經稀碎的蛋黃混着白菜和米飯。

這是白天瘋子從攤子上別人吃剩的飯菜偷偷裝走的。

吃了一半，留了一半。

回到那個窩棚的時候，月亮已經懸在頭頂了。

瘋子把袋子裏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

窩棚旁邊已經堆滿了與這些類似的各式各樣的破舊東西。

最後他又從袋子裏拿出一件已經破的不成樣子的外套。

在河邊洗了好幾遍，掛在一根繩子上。

瘋子坐在那，看着河水，火車時不時的經過。

只是當很久沒有火車經過的時候，瘋子又像是白天那樣，驚恐起來。

瘋子掀起右腿的褲腳，上面纏着一些破布。

忽然，瘋子抄起今天撿的半截拖把棍，狠狠的砸在右腿上。

就好像有一隻手抓住了他的右腿，而他狠狠的砸着那隻不存在的手。

過了一會兒，瘋子丟掉了木棍，驚慌的鑽進了窩棚。

窩棚裏面很小，有很多不知道哪拆下來的棉絮和布塊，只是已經滿是黑色的污垢了。

瘋子將自己那床髒兮兮的被褥裹在身上。

渾身顫抖着，直勾勾的盯着外面。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蛙聲、蛐蛐聲和時不時傳來的火車聲。

漆黑的環境裏，似乎好像有一隻可怕的生物在覬覦着他。

只要他一不小心，就會衝出來將他吞噬。

或許是一個脖子帶着繩子印記伸長了舌頭的腐爛女人？

又或者是一個頭顱不知去向，只剩頸口在噴涌着鮮血的男人？

再或者是一個舉着斧頭滿臉鮮血的人？

時間一點一點在流逝，瘋子的眼睛裏毫無生氣。

那片黑暗裏到底有什麼？

瘋子早就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