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封國書
還在沉思的范仲淹也被陸子非的聲音拉回現實,看到來找他的韓琦說道“稚圭過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韓琦強顏歡笑,好水川之戰可能成為他一生的污點,文人好名,一個好的名氣能幫助他在仕途上走的更遠,戰爭失敗后的補救措施一定要做“西夏使節送來一份國書,我想徵求希文兄你的意思。”
聽說了西夏送過來的,范仲淹就要拉着韓琦過去看看,但是韓琦站着沒動“今天最大的收穫就是這位公子的一番言語,希文兄先別急,我還有些問題想問策於這位公子。”
陸子非着急了,你走了我找誰當師傅去,他二話沒說走到范仲淹跟前跪了下來,低着頭也不說話,周圍的人眼中噙笑,他們也想知道鐵骨錚錚,正氣凜然的范公怎麼處理這個臉皮厚到和城牆一樣的少年,這是兩個極端的人在思想和行為上的碰撞。
韓琦不知道這是怎麼了,看着范仲淹問“希文兄,這是怎麼回事”看着跪在地上不說話的陸子非,范仲淹也是一個腦袋兩個大,他沒想到這少年會當眾直接跪下來。
在場能幫老范解釋的只有龐籍了,其他人都不夠格“這孩子和狄漢成的經歷有點像,不過他有秀才頭銜,今天希文兄看到這處不一樣的紮營方式就想了解一下,結果這少年想拜希文兄為師,接下來的事情你也聽到了。”
韓琦知道範仲淹的難處,不過他不能多嘴,這種事本人做決定還是好一點,這少年也是個心有見地之人,就看希文怎麼選擇了。
韓琦能想到的范仲淹也能想到,從開始的好奇到說宋夏之間的關係,雖然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人,但是他的見解很獨到,和自己的一些想法不謀而合,自己接受不了的就是他過於勢力,收還是不收,自己年歲也大了,一腔熱血始終沒有實現心中的夢想,弟子相當於傳人啊!不收?前面話都放了,收?心中還有疑慮。
陸子非這會也覺着自己的行為過於輕率了,今天若是范公沒有收下自己,那麻煩大了,文人之間消息傳遞很快,一個品性高潔的人不願意收你為徒,其他人心裏會怎麼想,范希文都不收你,我收下你,是不是意思就是我不如范希文,到那個時候自己只有剩下一條路可走,學習張元,想起死在自己面前的郭遵和王珪將軍,他們的死看起來很愚蠢,但是他們的氣節,他們的心,都是為了這個國家和他身後的百姓,幫助異族踐踏華夏,他內心不願意,二十一世紀的他也是一個民族主義者,他認為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種族就是漢族,他們可以涵蓋任何一個種族的優點,勤勞、智慧、憐憫、仁孝,他相信自己現在不管投夏還是投遼都可以富貴一生,可那是自己想要的嗎?自己給范公一個台階下,也給自己一個台階下,他站起身拍拍膝蓋上的塵土,對范仲淹說道“范公見諒,今天小子魯莽了,這次回去後學生定加好好讀書,以後有緣再去拜見先生。”
龐籍聽到這句話急了,這是主動放棄了,這少年明顯也是一個心高氣傲之人,營地里幾百號人都聽他的,證明他有讓這些人信服的理由,他真是怕出第二個張元,張元比起這個少年差的不是一點半點,張元只是個單純的書生,他不一樣,軍隊,屯田,經商,樣樣都通,尤其是對經濟的想法上他都自愧不如,若是這麼一個人做出和張元一個選擇,那對大宋的毀滅是打擊性的,讀書人不如意了,就去投靠他國,張元已經開了一個不好的頭,有人跟上張元的腳步,能力還比張元強,其餘學子怎麼看大宋,其他的國家是不是也會這樣來大宋挖人,大宋的人才都跑到別的國家,讓他國攻擊大宋,到那時大宋就真的完了。
陸子非要真的知道龐籍的想法,一定會給他豎起大拇指,不愧是仁宗年間的名相,想的比其他人都遠,他自己還是再看看,范公不收他,那他就回家苦讀,好好遊歷一番,大宋好的是對科舉的年齡限制不大,飽覽完壯麗的山河,順手在東華門考個狀元,娶兩房嬌妻,一切完美,也不一定非要拜范公為師,見到就是最大的榮幸。
韓琦認為陸子非是在玩以退為進的把戲,將難題留給希文,和道德綁架差不多,他想錯了,在陸子非心中趙禎作為封建王朝權術玩的爐火純青的一位皇帝,除了他別的人也許能改變一些命運,但決定權還是高高在上的那個人,自己也小看了古人,千年來儒家的思想對他們的影響實在是太深刻了,君子只認可君子,道德上絕不能有瑕疵,這一點范仲淹也不能免俗,陸子非自己表現的過於急功近利,讓老范覺着他的目的性太強。
場面一度尷尬下來,老范心中有憂慮,龐籍和韓琦倒是想讓范仲淹收下這個弟子,可皇上不急太監急沒用啊!當事人不發話,他們兩說了有什麼用,旁邊的小校尉也是個有眼色的,就對老范說“大人,西夏不是有國書送過來了嗎?你先回去處理了,國事為先,後續事情處理好了再談這件事。”
能站在這裏的都是大宋的精英,國家的決策者,他們經歷過無數的風風雨雨,今天從這個小帳篷出來的時候,大家臉上都不好看,這件事情范公失信了,龐籍是最心有不甘的人,他很想收下他少年,這話今天不能說,對於一個高傲的人,今天你在張嘴對他說,他會認為你是在施捨他,這樣會適得其反,等過一段時間再提出來,面子上大家都能接受。
後世的知情人對今天的畫面回憶就是‘范公在今天做了一個後悔一生的決定,不然師徒二人都會成為聖人,留下千古美談佳話。’
“不能做范相公的弟子也沒有什麼,開封城裏比范相公學問好的大儒多了,歐陽公,邵雍,晏相公,以你的才能,拜他們為師也不是有多難,心裏不要太難受。”大人物離開后王超安慰陸子非。
陸子非感覺還好,就是有點可惜,本想藉助老范的名氣,現在看來是不行了,陸還是要向前看“王叔,我沒事,你給張岊將軍說一聲,晚上我去他的住處,我有些話對他說。”
“好,我一會就給他帶話,你要不要出去散散心,再堅持幾天我們就回家了。”王超還是怕陸子非受到打擊,會想不開,因為聰明人都喜歡鑽牛角尖。
“希文兄,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那少年不值得你收為弟子嗎?”剛到帥帳龐籍還是心有不甘,他是范仲淹非常要好的朋友,政治生涯前期,給他最大幫助的人就是范仲淹,一向對優秀後輩很照顧,對寒家的讀書子弟大力提攜范公今天的表現有點異常。
范仲淹的表情很難形容,有些糾結,又有些迷惑,對着龐籍和韓琦說“醇之(龐籍的字)、稚圭(韓琦的字)你們發現沒有,那少年身上那股特殊的氣質是我們所有人都沒有的,我們在這個年齡段在做什麼,寒窗苦讀,為了金榜題名頭懸樑、錐刺股,議論國事是有,但是你們清楚現實和學生時代的理想是不一樣的,解決一件國事需要牽扯到多少人的利益,觸動多少人的神經,在他嘴裏那麼簡單,跟吃飯喝水沒有多少區別,我們問的幾個問題我想他的回答沒有人能超越,好像他準備好答案讓我們提問一樣。”
龐籍還是先辯解“古有甘羅十二為相,就大宋出現過的神童還少嗎?你家大公子十歲就能讀諸書,晏相公一十四歲進士及第,那少年比起我說的這幾位差的不是一點點,有什麼好驚訝的,我看好他,是你想的太多了。”
范仲淹說“我說的並不是這個,我說的是他內在的氣質,他看我們的眼神就像高人一等,就是這個意思,還有他最後站起來,給了我台階下,你沒有想到什麼嗎?只要他人在大宋,還害怕沒機會嗎?把西夏的使節叫進來,先看看李元昊想幹什麼,不要忘記我們的職責。”典型的工作狂,一瞬間就改變了狀態。
西夏使者進來時走路的步伐都帶着傲慢,神情更是趾高氣揚,看起來根本就不把范仲淹,韓琦當回事,范仲淹也清楚現在的局勢,作為儒家弟子還是很有禮貌的請使者坐下,拿起這份超厚的“國書”大概一翻有二十多頁,范仲淹迅速的瀏覽了一遍,可以用四個字形容其中的內容“書辭益慢”,書中的語氣狂傲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最主要的是這份國書不是以李元昊的名義寫的,而是野利仁榮,他是誰?西夏國的沒寧令(國務院總理),范仲淹沒有看完就把國書遞給旁邊的韓琦,韓琦一聲不吭接過國書,他是看完了,手上鼓起的青筋就能看出來他現在的狀態,爆發的邊緣,現在若是有一點星星之火,那麼原子彈就會爆炸。
“希文兄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