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琴瑟並未多疑,揚起了一抹笑容。
長安南山寺坐落於南山之巔,不過南山並不巍峨,四平八方的小山,遂騎馬上去即可,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
從山底到山寺,一路上掛滿了引路的紅燈籠,宛若一條紅絲帶,纏繞在山腰間。如女子所說不假,通往山寺的路,人來人往,好生熱鬧。
寺中更是燈火通明,與萬家燈火的長安遙遙相望。入了山寺,過了幾個山門,便能看見那棵矗立了幾百年的蒼天大樹,枝繁葉茂,虯枝盤旋。
枝頭樹梢皆掛滿了紅色的小木牌,寫着世間多種祈願。
入寺中誠心叩拜佛祖后再從小僧那裏取得木牌,坐在一旁的桃木桌椅上書寫。
琴瑟提筆徑直寫下一行小字,筆力勁挺,險些力透木背。而許御卻行雲流水般匆匆幾筆,寥寥數字躍然紙上。
“公子,寫的是什麼?”琴瑟忍不住好奇的張望一眼。
許御伸手遮擋,嘴角泛起一抹笑意,“一個心愿罷了,姑娘又寫的是什麼?”
琴瑟垂眸看了眼木牌上寫下的字,眼底忽的浮現出一抹恨意。
抬眸淺笑道:“一個執念而已。公子不說,琴瑟也能猜出幾分。”
許御瞧了眼木牌上的字,“姑娘不妨說說是什麼。”
琴瑟想了想,斬金截鐵的說:“肯定是期望早日重返疆場,可對?”
許御睫翼微顫,委婉的說:“然也,非也。興許等到實現的那一天,姑娘便可以知曉了。”
琴瑟忍住心中的好奇,反問道:“那公子可能猜出琴瑟木牌上所寫的心愿?”
許御靜思默想片刻,猶豫不決緩聲道:“姑娘的心愿是否與在下…”最後一個字咬的極輕,半知半覺驚醒,當下暗自責怪一聲,轉言道:“與過些時日的嬤嬤舉行的舞姬選舉有關?”
“舞姬選舉?”琴瑟先是一驚,隨後揚起笑容道:“公子竟然知道勺園選舉之事?”
許御莞爾,“略有耳聞。只是不知姑娘對於這次選舉怎麼看?”
“嗯?”琴瑟不解的看向許御,“只不過是一場比賽而已,怎麼怎麼看?”
許御清咳嗦了一聲,想了又想,忍不住提點道:“聽聞這次李嬤嬤會在你們之間挑選三四人入宮獻舞,慶賀南方使者來朝一事。”
“那又如何?”琴瑟聽的雲裏霧裏的。
許御微微蹙起眉頭,“姑娘可知道…入宮獻舞,舞姿優美者…極有可能入住後宮。”
“知道。”琴瑟獃獃的點頭,好像許御說的沒錯。
許御微愣,摸搓着木牌的邊緣,琢磨如何開口聊表心意,思慮了半晌,也只問了一句,“姑娘可希望入選?”
琴瑟忽的輕笑一聲,“公子想了半天就問琴瑟這個?琴瑟是長公主的舞姬,入長公主府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入宮獻舞,自然是希望入選。”
許御聞言,心下冷卻了大半,感覺到難過。
卻又聽琴瑟緊接着又說了一句,“公子可希望琴瑟入選?”
琴瑟話音一落,許御便脫口而出道:“不願!”
琴瑟一愣,怔怔的看向許御,陰晦不明。
許御臉色微紅,別過頭去,“在下是想說後宮險惡,姑娘單純活潑,不適合後宮。”
琴瑟垂眸,咬着下嘴唇,指蓋在指腹印出月牙印,再抬眸時,眼中清澈,“公子都在說些什麼?什麼後宮不後宮的?生為舞姬,能在大雅之堂,皇宮大殿舞上一曲,是多少舞姬的心愿?公子都在想些什麼?”
“姑娘當真這麼想的?”許御有些發愣,心底還有絲欣喜。
“自然。”琴瑟自顧自的點點頭,猛然揚起笑臉緊緊盯着許御的眼睛,似乎能夠窺視他心中的想法,“公子以為是什麼呢?”
許御被盯的滿臉通紅,猛地起身,別過頭去,躲閃着目光,“在下沒想什麼。”
琴瑟“哦”了聲,卻聽出幾分失落來。但她也明白點到為止,遂不再追問,轉移話題道:“公子,我們把木牌掛起來吧。”
“好。”
琴瑟掛的偏南一些,許御掛的偏北一些,兩塊木牌遙遙相望,兩人於樹下雙手合十,潛心祈願,以求上天庇佑。
月至中天的時候,兩人方才回府,許御不放心琴瑟,一直送到勺園前的小亭子處才停下步伐。
琴瑟瞧了眼皎潔的月牙,“公子時辰不早了,琴瑟就先回去了。”
許御靜靜的注視着琴瑟,說了句,“好。姑娘早些休息,在下希望姑娘能有一個好夢。”
“琴瑟也希望公子能有一個好夢。”揮了揮手,轉身離去。
剛走了沒幾步,突然折回來。
“怎麼了?”
琴瑟搖搖頭,抿着薄唇,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在月光映照下格外生輝。
許御不禁失了神。
琴瑟猶豫了片刻,軟軟糯糯說:“今夜,琴瑟玩的特別開心…特別特別的開心…”
說著,微紅着小臉,跺了下小腳,轉身小跑離開,好似有人在後面追她一般。
許御微愣,隨後揚起一抹笑容,今夜的月光格外皎潔,落了一地的月光,剛好照亮回勺園的路。
琴瑟躡手躡腳回了房間,剛一關上房門,便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幽怨的聲音。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你去哪了?”
琴瑟身子骨一僵,面對着關上的房門,不敢回頭,額頭刷的一下冒出一排細汗,耳旁的風都停止不動。
“琴瑟…琴瑟…瞧着今晚的月色好…就在園子中賞月…”
“賞月?”身後的聲音陡然提高半分,“今夜不是正月也並非十五,不睡覺賞什麼月亮?!”
琴瑟一個哆嗦,後背險些濕透,“月亮彎彎的也還算是皎潔…”
“嗯?”聲音中有了一絲怒意,“還不說實話?!”
琴瑟咬咬牙,坦誠相告,“其實…其實也不全是月亮的緣故,琴瑟是想着馬上就要比賽選出可以入宮獻舞的人,所以琴瑟就趁着夜色大家入睡的時候偷偷的多練一會,還請嬤嬤責罰。”
一股腦的全部都說了出來。
忽的耳畔傳來一聲輕微的笑聲,雖然很短很輕,琴瑟卻聽的清楚,不禁皺了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