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青萍 第17章 內鬼
未知的東西最是可怖,在這個一千六百年前的這個時代,人們未知的東西極多,比如什麼鬼打牆、墓地磷火自燃等,人們無法解釋則只能冠以鬼神。
只是誰也沒有想過,這世間如果真有鬼怪,又怎可能只是那些青壯患病失蹤呢?要知青壯男子陽氣最重,那鬼怪可是瞎了眼?
王黎倒是並不見怪他們,卻依然覺得詭譎離奇。
青壯失蹤,雞犬不留,乾枯無血,道人,三清祖師,符籙,端端種種好似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操控這一切。
又是太平道嗎?紅楓渡乃黎陽重鎮,此地離黎陽不過數十里,離黎陽津、白馬河也只有二三十里,太平道就敢在如此顯眼之地作下大案,就不怕提前曝光?
太平道這是吃飽了撐的還是想玩一手燈下黑!
王黎雖然早已心有所疑,卻仍舊感到迷霧重重,這太平道究竟意欲何為?低頭思索片刻,卻依然抓不住那根若隱若現的線頭:“那幾個病患可還在祠堂?你們的人撤走了嗎?”
“卑職下午接到參軍的指使怕打草驚蛇,就已經讓他們離開了。走之前卑職還去祠堂看了下,發現只有那個幾個病患還在那裏。”譚破點了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精芒問道,“大人可想是今夜親自走上一遭?”
看來這譚破能夠擔任黎陽縣門下賊曹倒也不算太差!王黎朝譚破點了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堅定,霍然起身斬釘截鐵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曹今夜要親探紅楓渡!”
......
寒夜如水,明月似鉤。
淡淡的月光透過稀疏的縫隙灑在林間,林中點點斑駁,幾道人影悄悄閃出城隍廟。
一行人在林中匿影潛形,不過小半個時辰,眾人已來到村子外圍一處小院落。院落也就百十個平方,四間矮草房,一道大籬笆。
“可是這裏?”
譚破點了點頭,說道:“正是!這裏就是王大狗的家,也就是那未被厲鬼纏身的五六家之一。前面兩間是王大狗父母和他們一家人的卧房,後面左邊那間是養的羊、豕,右邊那間則供着三清祖師。”
“那就好!”
王黎輕挽長袖,腳下一點,如靈狐般竄入籬笆內,摸到後排右邊房間,正是那供着三清祖師的房間後門處。
卻見房門上貼着一張符籙,黃紙紅字,確是符籙無疑,那符籙上的字卻有哪裏半點驅鬼的樣子?那字若游龍斗折蛇行,彎彎曲曲,不過是隸書、小篆、金文之類的東西,基本上是字認識王黎,王黎卻不認識他們。
直到一列下來最後兩字,王黎才臉色驟變,差點被轟了個外焦內嫩。
甲子?!
這是甲子?王黎咬了咬嘴唇。或許旁人並不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可他又怎會不知道呢?前世的時候,師傅還曾與他談及起太平道張角的‘致太平’思想,時時耳提面命。而張角率領黃巾起義,打出的正是這句流傳千古的旗號:“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甲子!
歲在甲子!
這就是所謂的驅鬼符籙!
果然又是太平道,又是這些裝神弄鬼的把戲!
王黎冷笑一聲,貼在門上側耳傾聽了片刻,這才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在門縫中上下左右格了幾下,手一推房門已經輕輕打開,沒有半絲聲音。
藉著從門口透過來的月光,王黎打量了一些屋內。屋中極是簡陋,方圓十七八平米,東南角放置着兩支背簍和一口木櫃,木柜上方放了兩床被褥,西南角放着幾隻小枰,小枰是用幾隻大樹樁砍倒打磨出來的,小枰旁邊放置着一張木桌背靠牆角。
桌上立着一方神龕,龕前插着幾炷香,青煙裊裊,神龕上掛着一扇簾幕,倒看不清楚神龕裏面究竟放置了何物。
王黎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匕首輕輕挑開簾幕,神龕內更是空無一物,譚破所說三清祖師神像並不在此處。輕輕將簾幕放下,“咔擦、咔擦”一道清脆的機括聲驀地從簾幕中傳來,在夜裏格外的清晰。
有鬼!
譚破在說謊!
王黎心中一動,眼角向上一瞟,一張丈余大小的鐵網從屋頂陡然而落,網中寒光閃閃,數十道利刃撲面而來。就地一滾,王黎閃到門前,接着一個疾步竄出門外,便聽見一聲輕響,屋外一束白色的蓮花騰地而起,在半空炸開,如無數的流星散向四方。
“錢乙,小心譚破!保護樊先生!”
王黎一聲大喝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卻見前面的兩間茅屋中門打開,“蹬蹬蹬”竄出七八個人影來。
王黎眉毛一揚,不待眾人圍困過來,長劍一揮,門外斜靠着數捆手臂粗細的木材,已四散開來,接着腳如彎弓一腳接着一腳踢出,“嗚嗚嗚”尖叫聲乍起,木材仿似支支利箭破空而去。
眾人一時大亂,左擋右支疲於躲避,王黎暗哼一聲,腳下就地一蹬,長劍一磕藉助長劍反彈之力已躍出牆頭,順勢一踮,如鷹隼般躍出籬笆落在錢乙等人身前。
錢乙和孫才二人已將樊阿護在身後,譚破身旁卻早聚集了五六個人影,茅屋眾人亦紛紛飛奔而至漸漸合圍上來。
“快走!”
一腳踢起一株倒在地上樹榦,那樹榦彷彿一把撕裂空氣的巨大標槍轉眼就砸向譚破等人,王黎借勢往後一躍,一把抓起樊阿迅速奔入林中。
“你二人速速帶樊先生離開,本曹斷後!”
錢乙和孫才狼狽的跑進林中,就見王黎將樊阿扔了過來,林外已經傳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十數盞火把噼里啪啦,照得林外一片火紅。
“譚破狗賊!那太平道可是給你灌了什麼迷魂藥?堂堂門下賊曹竟敢勾結太平賊子,暗算上司,罪在不赦!”孫才一聲怒喝,揮刀出鞘站到王黎身側,“大人,讓錢乙護樊先生離開吧,卑職願意與您共同退敵!”
王黎看了看孫才,點了點頭,目視着錢乙、樊阿二人漸漸進入林中,說道:“那好,就讓我倆一起斷後,為錢乙和樊先生多爭取些時間。”
譚破手一揮,十數人紛紛而出,將王黎和孫才圍在中央,指着王黎喝罵道:“王黎!你這狗賊也有今天?毀我金旗、傷我旗使,破我山門魏郡根基之時,你也想不到有今天吧?”
“金旗?”
王黎嗤笑了一聲,蔑視的看了眼譚破,吐了一口唾沫,喝道:“尊貴銳利謂之為金,千軍戰魂稱之曰旗。譚破,就憑你們一群老鼠般的東西,整日裏東躲西藏裝神弄鬼,也配染指金旗二字?”
“死鴨子嘴硬,死到臨頭還敢犟嘴?我譚破今日非要將你的牙齒一顆一顆的敲下,看看是你的牙尖還是我的刀利!兄弟們,上!”
譚破勃然大怒,長刀一指,瞬間七八把刀劍已向王黎撲來,王黎豪情縱聲,一聲長嘯獨自一身沖入刀陣。
腳下八卦遊走,如魚翔海底,在刀光劍影中來回穿梭,手中長劍飛舞,或劈或刺,或格或挑,只聽見一陣刀鳴劍嘯,陣中騰起朵朵血舞,鋼刀紛紛落地,幾個大漢牙關咯咯只響,雙手緊緊捏住喉嚨,絲絲鮮血從手指縫隙中汩汩湧出,片刻間逐一倒地。
“一群廢物!”
譚破氣得青筋直冒,目視身旁四人,正待再次上前,卻聽得破空聲至,一道白光倏地出現在眼前,嚇了一跳,急忙退開,卻見那孫才已手持鋼刀沖了過來。
“以眾欺寡,這就是太平道的作風?哼,果然見不得人!”孫才一刀逼退譚破,一聲厲喝,“來吧,今日就讓某瞧瞧太平道有何手段!”
對面四人盡着黑衣,頭蒙黑巾,僅露出一雙雙眼睛,目光犀利,顴額高聳,顯見得比之前的大漢武功只高不低,又怎容得孫才挑釁?四人對望一眼,一聲譏笑,兩人分道直取孫才,其餘兩人則與譚破再度將王黎圍在中央。
翻手為雲覆手雨,唇作槍時舌亦劍。
遺憾的是,孫才的刀法卻並不如他的口才那般犀利。約莫半刻鐘的功夫,便聽得一聲驚呼,那二人中一人已架住孫才長刀,另一人手中長鞭則卷向孫才頭部。
孫才的武功竟敵不上這兩人五七個回合,就已開始險象環生、岌岌可危。
王黎嘴角掛起一絲笑意,驀地一聲斷喝,手中長劍飛出直刺攔路黑衣人的喉嚨,不待那人格擋身形卻向下一扭,劍鞘在地上一點,竟如靈蛇般從幾人縫隙中穿了過去,手中長劍一撩,已割破了那人手腕,手中長刀落地。
越過人群,王黎已經來到孫才前方,手中長劍撩向長鞭,一腳踢向另一人太陽穴。
眼見孫才就要救下,驀地形式一變,譚破已如老鷹般手中大刀半空襲來,泛起陣陣寒光,圍攻孫才那兩人手中武器也紛紛變向襲來。
王黎來不及抵擋,腳下連蹬,背部一頂,已將孫才頂了出去。順手長劍一揮捲住長鞭,拉過長鞭擋住譚破的大刀,左手卻已抽出劍鞘格擋在另一人的長劍上。已將剛才三人的招式化解,相持不下。
突見譚破眼中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神色,王黎但覺背心一寒刀鋒已刺破後背肌膚,嘴角的笑意卻更加濃了,恍如天邊的彎越。
對方除譚破外僅餘四人,一人已被自己刺傷,一人還留在原地,其餘二人正和譚破纏住自己。
哪裏還多出來一個人?背後這個人卻又是誰?
說時遲那時快,一絲譏笑剛剛閃過,王黎雙腿已用力一躍夾住譚破的長刀,順勢往下一墜,雙腳夾住長刀猛地一勾,譚破手中的長刀早已把持不住,猛地脫離開譚破雙手向王黎後背那人刺去。
只聽得“啊!”的一聲,長刀已然劃過那人肩膀嗡的一聲釘在不遠處的樹上。譚破等人一驚,卻見王黎就地一趟,劍鞘在地上一撐竟然從譚破胯下滑了出去背靠大樹站了起來:“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必殺局,真的必殺嗎?”
王黎斜眼看着那已被譚破長刀刺傷的人,嘴角飄過一絲嘲諷,聲如黃鐘大呂震得眾人心臟砰砰直跳。
“孫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