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旅遊歸來的母子
從醫院出來，潘司易一腦門的冷汗，陸知遙不屑的塞給他一張紙巾，抱着肩膀匆匆走在前面，潘司易捂着傷處一瘸一拐的跟在她後面。
“快點啊，再磨嘰熱死了。”
“你這人怎麼比我媽還凶呢。”潘司易憤憤不平的抱怨，卻也聽話的跟了上去。
路過醫院附近小吃街的時候，潘司易走不動道了，倒不是傷口疼得厲害，而是他聞到了小吃街口米線的香味。
“知遙，咱們進去吃碗米線吧，好久沒吃了。”
自從他受傷開始，每天飲食清淡，他都快被自家老媽養成兔子了，好不容易有一次老媽不在身邊，他兜里又沒錢，為了防止他偷吃，老媽早就把他零花錢沒收了，只能向陸知遙開口。
那個時候，米線剛剛開始有點盛行的苗頭，學生們經常三五成群的去吃，陸知遙他們也是其中一隊，但是天氣慢慢熱起來了，他們去的次數也少了，加上放暑假，更是好久都沒吃了。
陸知遙被潘司易說的有點心動，摸了摸兜里本來準備中午輔導請宋修吃冰棍攢下來的十塊錢，心一橫。
“吃什麼吃，吃飽了你又不幹正經事，又跑去和姜濤打架。”陸知遙握着手裏的十塊錢，掌心微微出汗，看到潘司易這可憐樣子，猶豫了下，又道，“你答應我，以後不去找姜濤的麻煩了，我就帶你去吃。”
“我忽然不想吃了，咱們回家吧。”潘司易馬上改口，人慫慫的站在那裏低着頭，表情卻是不肯鬆動的固執。
“愛吃不吃。”陸知遙看他那個無可救藥的樣子，氣得不行，轉過頭就往家的方向走，潘司易怕她生氣，又不肯低頭認錯，只能在她後面緊緊的跟着。
快到小區樓下的時候，陸知遙遠遠的看見一輛出租車停在了門口，還沒等她反應，趙知恆就從後排下來了，剛從外面旅遊回來的他一臉的容光煥發，就是被晒黑了不少。
“知恆，趙姨，你們可算回來了！”潘司易伸出胳膊，小跑着就要去給趙知恆一個大擁抱。
“趙姨。”陸知遙不像潘司易大大咧咧，面對着繼母她總是有着一些距離，見了面也只是禮貌問好。
“怎麼回事啊，我這才走了幾天，你怎麼這麼虛了。”說著，趙知恆不甚在意的用手肘捅了捅潘司易。
潘司易被扯到傷口，倒吸了一口氣，臉色一下白了。
“你碰他做什麼？他剛拆了線，很容易發炎的！”陸知遙關心則亂，完全不顧及繼母還站在旁邊，伸手推了一把趙知恆，表情不悅。
“哎呀，我又不知道，你着急個什麼勁啊，你弟我大老遠的從外地回來都沒見你這麼關心，真是胳膊肘往外拐。”趙知恆抱着肩膀冷哼了聲，卻還是小心翼翼的碰了下潘司易，“沒事吧你？怎麼搞的？”
“好了，回家再說吧。”繼母有些不悅的皺了皺眉，卻沒說什麼，只讓他們先回家。
陸知遙和趙知恆一人抱了一箱特產，潘司易受傷，就讓他空着手當大爺了。
四個人往家門口走，潘司易實在是沒有什麼力氣，和趙知恆約好了過會兒在他家見面，就自己開門回家了，陸知遙走在前面，拿胳膊撞了撞門，料想陸大慶應該在家，果不其然，半分鐘之後，門開了，不過開門的卻並不是陸大慶。
“不好意思啊，走錯了。”趙知恆轉身欲走，被陸知遙擋了下來。
“進門吧，這就是我們家。”
這時候陸大慶才從廚房走出來，看見妻子兒子回來了，臉上的喜悅之情不言而喻。
“回來啦。”陸大慶可謂是那個年代老婆奴的代表，每次陸知遙對他這種狗腿性格都很不屑，卻不好說什麼，另一邊陸大慶忙拉着宋修介紹給妻子認識，“這是宋修，宋端明的兒子，前幾年你們還見過，知恆，這是你宋修哥哥。”
“宋修哥。”趙知恆老實的喊人，雖然他和陸大慶不是親生父子，但是他從小沒見過父親，陸大慶是第一個對他好的人，在家裏他一直都十分心服的喊爸，倒沒有陸知遙那幾分說不出口的芥蒂。
“陸嬸，知恆。”宋修禮貌的問好，視線越過他們放在陸知遙的臉上。
她眉頭微微皺着，看錶情，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那我先帶着知遙妹妹上樓學習了。”宋修一發話，陸大慶自然是十萬個同意，二話沒說讓陸知遙帶着宋修進房間去了。
陸知遙也不答話，悶聲上樓，進房間關上門的時候，聽到樓下一家三口在聊天。
“哎呀，你怎麼買這麼多啊，這麼遠的飛機，帶着東西累壞了吧？”
“什麼呀，你不知道飛機可以託運的嗎，再說了，這些東西你都沒有吃過，難得出一趟遠門，不帶回來點豈不是虧了……”
“哎呀爸媽，你們倆要實在為難，我就給你們都解決了，給幾個同學分一分不就得了。”趙知恆不以為意道。
“就你大方，拿點給潘司易就算了，你還打算都給同學分了？”
……
陸知遙回過神來，發現宋修一直在盯着她看。
“不刷題嗎，宋老師？”
“題已經給你放在桌子上了，是你自己沒看到。”宋修手指微微屈其，放在陸知遙面前的試卷上扣了扣，“做題目吧。”
陸知遙有些赧然，她沒搭話，拿着中性筆低着頭，視線放在試卷上，嘴巴啃着中性筆的頭，表情心不在焉的。
不知道她自己發現了沒，她想事情的時候喜歡啃筆頭，心虛的時候也喜歡啃筆頭，只要是手裏有筆，她總能暴露自己的這種小心思。
宋修微微的勾了勾唇，五官都跟着柔和了，陸知遙心裏裝着事情，並沒有注意到。
她七歲之前，家裏還是一派和諧，陸大慶性格軟些，經常被母親拿捏的死死的。母親性格強勢，又格外開放，和陸大慶的保守性格截然相反，後來陸大慶忍不下去開始爆發，兩個人就開始吵架，吵了能有半年吧，兩個人和平離婚，母親凈身出戶，連陸知遙也交給陸大慶撫養，離婚之後他們一家三口還一起吃了頓火鍋。年幼的陸知遙覺得，離了婚之後，父母的感情反而好了很多。
可能兩個人不站在針鋒相對的對立面了，連話都能好好說了。
她還記得那晚，媽媽喝醉了，爸爸十分溫柔的扶着她，對她照顧得當，一邊抱怨她喝多，一邊貼心的給她披上外套。
那個時候陸知遙就覺得，原來兩個人是不能硬生生的捆綁在一起的。強行捆綁的後果只能是把兩個人最後的一點恩情都磨滅殆盡。
所以她從來不怨恨父母離婚，甚至還認為他們的這個決定是無比正確的，只是這麼多年以來，她在家庭上的那種虧空，沒有人能夠填滿。
她更從來不敢奢求在這個家庭里能被填滿。
趙姨對她很好，從不過分干涉她的事，她的房間也不太進，她們保持着同居人的默契和禮貌，但越是這樣，越讓她覺得這不是她的家。
“五分鐘。”宋修看了眼時間，提醒，“你盯着第一題五分鐘了，這道題這麼難嗎？”
“嗯。”陸知遙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其實是在懷着小姑娘的愁緒在發獃，乾脆腆着臉點頭，反正她會不會宋修又不知道。
其實陸知遙沒發覺，從她開始啃筆頭，宋修的視線就一直放在她臉上，她微微皺眉，她輕輕嘆息，微風透過窗縫吹進來，有些溫熱，吹動她額前的碎發，她一隻手撐着頭，裝作做題目的樣子……她自認為自己偽裝的完美，卻不知道自己連視線都沒辦法對焦。
“哪裏不會，你說出來，我給你講一遍。”宋修起了逗她的心思，莫名的想看她怎麼裝下去。
“你講吧，我都不會。”陸知遙破罐子破摔，乾脆把筆放在桌子上，抱着肩膀往椅背上一靠，就這麼看着宋修。
“第一道題目，還是之前說的，典型的詞彙量考題，還是之前那句話，多背單詞，第二道題目……”宋修真的俯身指着卷子上的題目，指着題目認真的給她講，陸知遙忽然有種戲弄老實孩子的羞愧感，沉默了兩分鐘，伸手抓住了宋修拿筆往試卷上寫字的那隻手。
天地良心，她當時只是想抓那支鉛筆，不知道怎麼就抓到宋修受傷了，陸知遙雖然有點心虛，但畢竟也是和潘司易哥們十幾年過來的，沒怎麼在意，鬆開了手。
宋修的手僵了僵，指節的肌肉在她碰到他的那一瞬間死機了，她鬆開之後又瘋狂的沸騰緊繃起來，他不露痕迹的收回手，放在身側反覆握了握，確定沒有失控之後才重新放到桌子上來。
“宋老師，宋伯父和伯母的關係好嗎？”陸知遙轉過頭，漆黑的眼珠盯着他，表情認真。
“還可以。”宋修心不在焉，注意力全在她那聲軟軟的“宋老師”上，對着她漆黑的眸子，他有一瞬間的走神，又馬上歸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