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半生流離,換你憐憫 第三十章 不負遇見

第二卷 半生流離,換你憐憫 第三十章 不負遇見

人潮擁擠涌動,這一男一女卻駐足不動,互相望着對方。

過了許久,紅衣女子邁步,緩緩走到年輕人面前。

秦紀笑容溫軟,遞出手上買的那支玫瑰:“好久不見。”

紅衣女子探出如玉小手,接過玫瑰,輕聲道:“謝謝。”

氣氛沉靜,曾經無話不談的二人,此刻竟然都無話可說。

沐紅狸抬起狹長眸子,注視着眼前這個盛裝打扮的青年,問道:“還有事嗎?”

青年沉默了。

過了一會,青年胸膛微微起伏:“我喜歡你。”

紅衣女子雙手握着手上的玫瑰,平靜道:“好的。”

青年側過身。

女子留下一句再見便往前走去。

青年站在原地不動。

紅衣女子往前走,在走到街道口的時候,把手上的玫瑰扔到了邊上的草叢裏,俯身上了邊上的一輛馬車。

她知道他看到了。

不過沒關係,就是扔給他看的。

青年仍在笑。

他也知道她知道了。

一直只是在流火遙望這裏的青年,終於第一次站到這裏,親眼面對曾經分外喜歡的人,大大方方的讓她知道,他來了。

不顧一切。

“我喜歡你。”

青年笑容一如既往的柔軟:“但和你沒關係。”

人潮來來去去,轉眼便天黑,這寬闊大道上停着的馬車也基本散了個乾淨,只有零星男女進出。

青年返身,走迴流火。

待他走遠后,遠處的樹后,慢慢走出了一道倩影。

她緩步走出,在灌木叢前俯下身,探手撿起了那支鮮艷欲滴的玫瑰。

在早已遠去的馬車車廂內,安靜異常。

紅衣女子在無聲的流淚。

她曾經是只醜小鴨,現在成了白天鵝,可他好像最終卻變成了癩蛤蟆。

是這樣的嗎?

也許是吧。

自古深情最易被辜負。

車廂之內,終於響起壓抑不住的低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

一周后。

百善城,柳家大門。

馬車緩緩停住,車廂內的俊秀青年跳下馬車,踩着三十九階台階往上走。

正在門口搬了條小凳子坐着的老人見狀連忙站起身,這是誰家的公子哥?怎生的如此俊俏,那些一看就華貴異常的服飾在這小城之內更是難得一見。

“老伯。”

俊秀青年笑問道:“敢問何清是否在此?”

“何……清兒?”

老人一怔,連忙點頭,道:“在的在的,清兒就在屋裏,你是他朋友?”

俊秀青年笑着點頭:“是的,能麻煩老伯帶通報一聲嗎?”

老人連連擺手,和藹道:“走走走,跟我一起進去吧,清兒是我兒子,你帶你去找他。”

青年拱手行禮:“原來是伯父,小侄失禮了。”

老人笑容滿面,這麼俊俏的公子哥,還這麼有禮貌,真好。

老人帶着青年和那馬夫模樣的黑袍人往族裏走,路上碰見不少族人,見到這老人時都面露敬色,稍微相熟的都上來客氣打個照面,不怎麼熟的也恭敬讓路到一邊。

後山腳下的小院裏,柳慶推開門。

小院裏有一塊碧綠小田,種着小菜,菜圃邊上有一個亭子,有二個女孩正對坐,不遠處的石桌上,清癯老人和白服青年正在對弈。

“清兒!”

柳慶笑道:“你的朋友來看你了!”

白服青年抬起頭。

清癯老人一顆顆撿起桌子上的棋子,收起棋盤,對着亭子裏的紫發女孩道:“紫菱,該走了。”

“好嘞。”

紫發女孩笑嘻嘻的挽着柳方物的手臂,二女都在打量那個貴公子模樣的俊俏青年。

清癯老人走在前面,二女緊跟其後。

黑袍中年人抬起頭,緊緊注視着那擦肩而過的清癯老人,眉頭越皺越深,可任憑他怎麼查看,都瞧不出什麼異樣,只是總有隱隱感覺縈繞心頭。

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就彷彿……

如臨深淵。

何清站起身,向著門外的黑袍中年人拱手作揖,而後望向段漠,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段漠微微一笑,坐在石墩上:“秦紀入京了。”

何清手掌一握,擺起茶杯,倒入茶水,笑道:“我喜歡聽故事。”

段漠抿了一口茶水,咂嘴道:“又是萬極門的靈茶,你上回到底打劫了他們多少?”

段漠放下茶杯,接着道:“人們總說,茶分三道,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甜似愛情,第三道才是淡如清風,就是不知道秦紀能不能喝的到第三道了。”

“又是因為女人?”

何清放下茶壺。

段漠連連點頭,認真道:“你這個又字用的很精髓,很好。”

何清無奈道:“你這故事還講不講的?”

“講啊,怎麼不講。”

段漠攤手道:“這麼俗套的故事,當然得講啊,有一個豪門大少,隱藏身份,救下了一個貧苦人家的女兒,二人相親相愛,後來這個大少要出門歷練,這個女的也想要出人頭地,然後他們約定了四年,二人一起努力四年,四年後再重修正果。”

段漠咧嘴笑道:“然後才過了二年,這個女的就跑了,找了個有錢有權還賊牛的男人,他們二人相親相愛去了,那個豪門大少不樂意啊,就跑去找她,可是又不敢見她,只能縮在邊上默默的看着,可笑那傢伙竟然還一直在琢磨是不是早點暴露自己的身份就不會有現在的局面出現了,她是不是就不會走了。”

小院之內安警務室,何清許久之後方才開口道:“段漠,你講故事的能力確實不咋樣。”

段漠點頭,道:“是的,我也是這麼覺得,不過你能聽懂就行。”

何清站起身,走進屋裏,解下掛在牆壁上的銀色短刀,放在桌子之上,刀柄是個大張的龍口,栩栩如生,猙獰異常。

“我不認識什麼豪門大少。”

何清將短刀推了過去,緩緩道:“我只認識惡洲的新生刀魁,那個傢伙,叫龍刀。”

段漠手掌重重拍在刀鞘之上,嘴角弧度上揚:“在這一點上面,我恰好和你意見一致。”

俊秀青年手提銀色短刀,離開了柳家,而後來到了百善城的唯一一家天之商行門口。

半個時辰后,修為到達下師的商行負責人在諸多商行人員目瞪口呆的視線里,緊緊抱着懷裏的布條狀東西,火急火燎,衝出大門,上馬疾馳,直奔南方而去。

一輛馬車依舊不急不緩的往北而駛。

……

惡洲,彼岸港灣。

橫跨整個港灣的屠夫之橋顯得異常壯觀。

此刻正是傍晚,歸來的捕獵隊三三二二的拋錨停船,把巨大的各種怪物魚類拖進屠宰坊,空氣中瀰漫著海水的咸濕和血腥味。

昏暗的街道、小巷裏,時不時能踩到淋漓鮮血,地下暗河和水溝里,往往會漂浮着幾具屍體,在大海的歷練中存活下來的勇敢捕獵人,總能拿回豐厚的報酬然後去肆意揮灑,所以在這裏,酒館和青樓格外的多。

在一間火爆異常的酒館內,卻有着一個暗層,下面的地下室里,燈火通明,牆壁其實並沒有多少隔音效果,但是地下室里慘不忍睹的哀嚎尖叫只是剛剛傳出便被外面那些瘋狂嚎叫給淹沒。

戴着黑色三角金邊的魁梧男人赤裸上身,大手握着短刀,在面前檯子上的肉體上一寸一寸滑動,鮮活血肉被割開,沾染着血絲的白骨裸露而出。

忍受着恐怖折磨的台上人瘋狂扭動慘叫,被鐵銬束縛的雙手雙腳已經被蹭的血肉模糊。

“噢,別動,我親愛的船副。”

男人一邊搖頭一邊道。

“蒲朗克!”

痛苦異常的男人干吼道:“殺了我!我求求你殺了我!”

“不不不。”

殘忍無情的男人繼續搖頭,道:“下宗的骨頭,那是多麼好的材料啊,不做成骨雕,實在太可惜了。”

魁梧男人手上短刀猛地刺在白骨上,來回一擰,雕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花瓣,陶醉道:“噢,你看,多麼漂亮的骨雕。”

男人身子劇烈抽搐,暈了過去。

魁梧男子聳肩,自語道:“好吧,那就下次再雕,我喜歡你們的慘叫,聽不到叫聲助興,就沒什麼意思了。”

蒲朗克扔下手上刀,在邊上的水盆里洗着滿手鮮血。

不遠處的暗道,有腳步聲緩緩響起。

男人摘下頭上的帽子,頭也不回,道:“李滄,時候差不多了,我們該……”

男人的話突然一頓,猛地轉身。

一襲墨綠色異常顯眼,還有一個矮小的灰袍人。

“噢,不不不。”

蒲朗克連連搖頭,驚叫道:“你們知道,我這人吧,不怎麼喜歡驚喜,我親愛的大師,還有這位許久不見的老夥計,趙太平。”

矮小的直到墨綠色長袍腰上的灰袍人聲音嘶啞,道:“蒲朗克,我很高興你沒有死。”

蒲朗克咧嘴如惡魔之容:“是的,死亡把我吐了出來,我已從鹽分和海水中重生了。”

灰袍人沉聲道:“現在的你,會很需要朋友的幫助。”

蒲朗克摸着自己的滿下把絡腮鬍,沉吟道:“你說的很對,只是……”

蒲朗克看向暗道口又走出來的一人,開懷笑道:“我現在已經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了。”

面容年輕的李滄緩步而出,越過二人,在髒亂地下里唯一還算乾淨的沙發上坐下,半個身子都陷了進去。

蒲朗克看向那年輕人:“我最好的兄弟,你說,我們要不要請這二位遠道而來的朋友喝上一杯十二海域的朗姆酒。”

李滄十指交叉,眼神暗沉。

墨綠色長袍男子緩緩抬起頭。

“說實話,我很意外。”

李滄聲音淡漠,道:“生靈之災和鬼醫,會同時造訪我們這小地方。”

李滄目光停在墨綠色長袍男子身上,繼續道:“特別是你,難道死亡也嫌你難吃?”

男子袖袍微動。

蒲朗克猛地抽出一把燃燒着熊熊火焰的短刃,架在墨綠色長袍男子的脖子上,獰笑道:“余長生,我要是你,就絕不會選擇在這裏動手。”

余長生袖袍內探出一雙乾枯手掌,手心空無一物,他旋即摘下頭頂的帽子。

蒲朗克和李滄皆是瞳孔狠狠一縮。

余長生重新戴上帽子,緩緩道:“死亡沒有把我吐出,但也沒能吞噬我。”

蒲朗克收起火刃,望向那邊上的矮小之人,嘖嘖道:“鬼醫鬼醫,果然是個瘋子。”

“現在。”

趙太平的笑聲如夜梟,道:“能請我們喝杯你們彼岸港灣的特色朗姆酒了嗎?”

李滄從沙發上站起身,瞳孔深處有紫藍色火焰跳動,笑道:“當然可以,我們對於朋友,歡迎至極。”

蒲朗克攬着墨綠色長袍的肩膀,大笑道:“兄弟,你沒死老子真是太開心了。”

余長生淡淡道:“有事未完,自然還不能死。”

蒲朗克問道:“什麼事,說來聽聽,講不定老子能幫你。”

余長生緩緩道:“我還欠人一點東西,得給人送去。”

“欠的?”

蒲朗客連連點頭,一本正經道:“那當然是要還回去的,兄弟你確實是個好人,對了,是什麼東西?”

余長生黑暗中露出一排牙齒,笑容猙獰:“一世苦難。”

蒲朗客縮回搭在余長生肩上的手掌,咳嗽一聲,道:“這可真是個好東西,那人應該會感謝你的。”

蒲朗客認真點頭,道:“當然了,那人如果不感謝你,我就替你把他的頭給擰下來。”

余長生輕聲道:“他會感謝我的。”

“一定會的。”

……

極其遙遠的嵐林域。

荒蕪土地之上,矗立着一座龐大的血紅色宮殿,宮殿之內空無一人,在宮殿的中央,有一張幾十丈高的巨大王座。

宮殿的大門口,緩緩走進一道偉岸身影,腰挎三把長刀。

血色王座之上,突兀的浮現一個相對來說就像是一隻螞蟻般大小的人影,但這僅僅只是和王座相比,和常人對比起來,這個披着紅袍的高大骨架的男子已經算是非人了。

“白鴻。”

偉岸男子身影不響,卻直刺人心,在腦海里炸響:“我容你一次,若下次再把手腳伸進東西北,我便摘你項上頭顱祭酒。”

偉岸男子隨手一丟,三個頭顱滾落在宮殿的大地上。

“唔。”

披着紅袍的高大男子坐在碩大王座上,他望着那腰挎三刀男子的離去,片刻后望向大殿的左方一角,在那裏堆積着幾乎堆成山的無數金幣,數量異常驚人。

“脾氣真差。”

高大男子似乎是嘴角一扯,道:“跟小黑影比起來真是差遠了。”

這個在嵐林域幾乎是噩夢的男人站起身,道:“罷了罷了,你有三把刀你說了算唄,東西北咱不碰了成吧。”

男人走到那金幣堆成的小山面前,俯身抓起一把:“唉,十億金幣啊,小黑影啊小黑影,我這麼喜歡你,你怎麼能僅僅只用十年就湊出十億金幣呢?這也太傷我心了。”

男人鬆開指縫,手掌傾斜,所有金幣全部滑落回身前。

他目光往南望去,視線穿過萬里,彷彿能見到那個在路上叩首而來的青年。

十年前他剛帶領煉金軍來到這裏的時候,橫掃一切,在到達那個叫做半月村的地方,正在村路上走着的白鴻被躲藏在屋頂上的小男孩跳起迎頭刺下。

當然了,這種飛蛾撲火的行動在白鴻看來就是白痴行徑,那個小男孩被他身邊的護衛一腳踹翻在地,白鴻看都沒看他一眼,繼續往前走,可是就在護衛準備一刀插死這小男孩的時候,白鴻突然攔住了那護衛。

他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鋒銳劍意,竟然是那小男孩身上發出的。

白鴻一輩子也見識無數,卻頭一次見到如此精純的天生劍體,後來他僅僅是跟這小男孩做了個交易便將他綁在了身邊,直達十年。

這十年裏,有這成長極快的得力幹將幫忙,白鴻不知道省心了多少。

交易內容很簡單。

拿十億金幣換整村人性命。

用二萬里跪叩贖自己自由。

大殿裏的紅袍男子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最後在整個大殿內久久回蕩。

“我魔人白鴻,向來是最遵守諾言的人,不是嗎?”

……

流火學院。

獨棟小樓里,露天平台上,青年頭一次不再繼續遙望,盤腿而坐,竟然是罕見的進入了修鍊狀態,正在冥想。

紫袍男子手裏拿着一個布條狀東西往樓上走,來到青年面前。

“秦哥。”

姜經亘恭敬輕呼。

冥想狀態的青年緩緩睜開眼。

“這是學院門衛送來的,說是給你的。”

姜經亘將手上東西遞給青年,恭敬退下。

秦紀解開包裝,在觸碰到這東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這是什麼了。

白鞘龍首。

秦紀深吸一口氣,緩緩抽出短刀。

刀身雪白。

“老夥計,好久不見。”

秦紀輕聲呢喃。

何清之於劍,秦紀之於刀。

沒有人知道這二個人各自拿起刀劍究竟是怎麼樣的,見過的人,都死了。

從此刻起,他便是惡洲龍刀,秦瀧。

青年站起身,站到欄杆邊,腰挎短刀,凝望前方。

第一眼,驚艷。

第二眼,沉淪。

第三眼,不負遇見。

“紅狸阿。”

青年喃喃自語,道:“我還可以再愛你一次,就這最後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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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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