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可能是只貓

“我覺得我可能是只貓。”

在院長的辦公室，鍾離昧又一次提出自己的意見，他還有話要說的，然而接下來的被院長搶先了。

“你還覺得你應該是只高貴的流浪貓對吧？”院長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對方，“先不說流浪貓怎麼就高貴了，小昧呀，你有聽說過兩隻腳走路的貓嗎？”

鍾離昧皺起了自己的小眉頭，被人攪亂步調的感覺並不愉快，於是便伸手往桌子上重重地拍了兩下，“上次就是你讓我不要四隻腳走路的！你不是說兩腳貓高貓一等嗎？”

這個……好像確實有說過誒。

——老院長臉上的表情一僵。

糟糕，理由扯太多，自相矛盾了。

“啊，你瞧我這記性，年紀大了，老是忘東忘西的。對對對，我是說過的，兩腳貓是高貓一等，但是，那你首先也得是一隻貓才行啊。”

一邊說著，老院長一邊磨磨蹭蹭地拉開桌子下的抽屜，“既然你堅持以為自己是只貓，那我們還是玩一下上次那個遊戲吧，規則跟之前一樣，如果你選對了，那我就答應你的要求。”

他隨手從抽屜裏面拿出五張卡片，卡片上面印着的分別是哈士奇、哈士奇、哈士奇、哈士奇，以及二哈，這五條二哈基本上就是毛色不同而已。

“這五張圖片裏面只有兩張才是真的貓，剩下的都是假的。”老院長煞有其事地忽悠道，“來，選擇吧。”

“又來這招么……真是狡猾。”

鍾離昧抱怨了兩句，然後專心致志地研究起了這五張卡片的區別。

跟一年前來這時的一樣，他還是只七成新的正太，一米四左右的小個子，模樣看上去有六分可愛、三分稚嫩。

更貼切的說法，應該是‘可愛的少年’吧。

那麼如何判斷貓是貓呢？

是否存在兩隻耳朵——是。

是否四條腿——是。

有沒有尾巴——有。

毛茸茸？——對。

判斷完畢。

鍾離昧一臉的不高興，他冷着臉說道，“你在騙我，這五張圖片裏面全是貓。”

你對犬科動物是有多大的誤解啊。

——老院長鎮定地收拾着卡片，“我這一把年紀了，再怎麼為老不尊也不至於騙你一個十四歲的小孩子吧。”

這話說的......完全沒有一絲負罪感，甚至還有些愉悅。

“……”鍾離昧總感覺哪裏不對勁，他覺得對方不可信。

“我不信任你，把卡片給我，我去問老榕樹爺爺。”

盡在掌握之中！

——老院長慢悠悠地將卡片遞到對方手上，“既然這樣，那就給你吧。記得替我向老榕樹問聲好。哦，那個，今天晚上吃什麼？”

鍾離昧接過卡片，絲毫沒有發現手上的東西已經被掉過包了，他還謹慎地察看了幾眼，“魚跟蘿蔔。”

老院長精神一振，“紅燒魚？”

“水煮魚。”

“好吧……”稍微有點小失落。

………

偏執精神病院。

一如其名，裏面的‘病人’都偏執地活在自己的世界。

鍾離昧在路過某個房間的時候，被裏面的‘住戶’攔了下來。

房門突然打開，從裏面飛出一根小指粗細的繩子，一瞬間就在他身上纏了七八圈，繩子那頭稍一用力，就把他拉了進去。

這種事情早就習慣了，鍾離昧面無表情，他一邊解着繩子，一邊問好，“李饒爺爺下午好。我已經說過好多次的了，不要用繩子把我拉進來，你下回要還是這樣，我就不走這條走廊了。”

“哦抱歉抱歉，請原諒我的無禮。”

這是一位很有研究者氣場的老人家，說話也給人一種‘很有學識’的感覺。

他的房間裏到處都是地圖，卷着的、鋪着的、掛着的，各種各樣各處都是。

在房間的顯眼處有一塊黑板，上面正貼着一副由各個地圖碎片拼接而成的奇怪圖案。

“我有一個驚人的發現，實在是太驚喜了，所以迫不及待想要分享給你。”

鍾離昧將繩子卷好並放到椅子上，他到現在也沒搞懂，為什麼每次路過這裏都會被這根繩子纏住，奇怪之極。

“是什麼驚人的發現？”

雖然他一直無法理解李饒爺爺的‘智慧’，但這並不妨礙他接觸‘前沿知識‘。

李饒從地圖堆里翻出一根細長的樹枝，“小昧，你知道為什麼我們生活的星球名字叫做大貓星，而不是青瓜星蘿蔔星，或者吉娃娃星之類的。”

青瓜蘿蔔吉娃娃，還用說嗎——“因為貓比較可愛。”

“哼哼哼~”李饒得意地笑了起來，他用樹枝點了點黑板，“我將大貓星地圖上所有的陸地剪了下來，這是我花了三天兩夜拼出來的成果，你看，這像什麼？”

雖然‘尾巴’拼在了腦袋上，但還是能夠分辨得出這是一隻貓形圖案的。

然而非常的可惜，他眼前這個人，剛剛才判斷出了‘五隻貓’。

手指在眼前一劃，鍾離昧小腦袋一側，不確定道，“吉娃娃？”

這可真是個傷人的回答。

李饒高興的心情一下子沒了一節，他嘆氣道，“忘了，你分不出貓跟狗的區別。明明跟你講解過好幾遍貓科動物跟犬科動物的區別的，其他方面一點就通，為什麼偏偏就分不清這個呢。”

他打起精神，繼續分享自己‘驚人’的發現，“你看，這個形狀是只貓啊。不可思議吧，大貓星上所有陸地拼接而成后的形狀居然是貓，這說明了大貓星的名字由來是有充分的事實依據的。如果能夠解開這個形狀形成的原因，那我就將取代老榕樹，成為偏執養老院裏最博學的老傢伙。”

偏執養老院，這麼說也無可厚非。這地方雖然掛着‘精神病院’的名頭，但實際上長期處於放棄治療的狀態，對於經營這裏的老院長來說，可能不掛‘養老院’的原因只是因為這名頭不如‘精神病院’來的有感覺。

真的是為所欲為的一個人。

“……”

這個發現實在太無聊了。

鍾離昧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短暫的無語之後，他以毫無波動的表情說出了驚嘆的話語，“哦~好厲害，原來如此。”

可以說是非常明顯的敷衍了。

但就算這樣，李饒心底也湧起了大大的自豪感，“哼哼，我就說這是一個驚人的發現吧！”

“這個世界上，不管是習以為常的事物，還是神奇怪異的未知，武技、鬼魂、超能力，只要是存在的，就一定會有成就其身的痕迹。小昧啊，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研究這個世界呀？我還可以順便教你使繩子。”

又在拉人入伙啦。

——鍾離昧對此興緻懨懨，哪怕說得再好聽，不感興趣就是不感興趣。

依舊板着一張臉，即便如此，看上去還是很可愛的模樣。

“沒意思，我不要。”

被這樣拒絕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李饒喪了口氣，“不管第幾次聽到這回答，感覺還是很失落呀……”

“唉，想想也對，一個老傢伙不着調的研究，有願意了解的人就不錯了。”

“對了，我看你是從那個方向來的，你又去找柳城竹了？”

柳城竹就是老院長。

“嗯。”

大概是從半年前開始的，從鍾離昧的言談舉止變得像個正常人之後，就不停地向院長請求離開這裏。

好似是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提出打開籠門的要求一樣。

這是不能允許的，現在的小昧還無法直面冰冷的現實世界，不管幾次都一樣，這裏不是籠子，這裏是溫室，是唯一適合他成長的地方。

——那些並不是什麼好事，想到這，李饒的神情也壓抑了一點，“對一般人來說，貓狗之間光是模樣就已經是天差地別了，你之所以分不出來，或許跟你一直堅持以為自己是只貓有關。”

“不過也挺奇怪的，既然你都分不清貓狗，那為什麼會覺得自己是只貓，而不是狗？”

李饒從未懷疑過這話的可能性——這是不可能的，絕對！

只有鍾離昧本人偏執於此。

使用‘覺得’，就是因為存在不確定性，所以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只貓，而不是‘自己就是貓’。

‘偏執精神病院’

他自然明白其中蘊含的信息，與偏執有關的‘精神病’，就直觀上去理解的話，也就是說，自己的‘偏執’是認為‘自己是只貓’，而這個‘偏執’對應後面三個字。

精神病。

他明白這幾個字的意思，類似‘當局者迷’之類的原理，偏執的精神病患者不會認為自己是錯的。

他當然明白，最簡單的外在形象的比照就足以說明一切。

可即便如此——

“我覺得我可能是只貓。”

稚嫩的話語聽起來異常堅定，“這是無需證明的。”

無論如何，只有這個絕對不能讓步。

觸及到了敏感的話題，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李饒好似對這話絲毫不在意，他低着頭，胡亂的從地上撿起一張地圖，裝出‘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樣子，“這個發現還能再優化一下……”

然後就對外界不聞不顧了。

見他又沉淪在自己的世界裏，鍾離昧出於禮貌，在原地站了一分鐘之後才告別道，“我有事去找老榕樹爺爺，李饒爺爺再見。”

在他走後又過了好一會兒，李饒手上拿着地圖，對照着黑板上的圖案，表面上是在專心研究，其實早已心不在焉。

“...沒有過去的記憶也是好事……只是，為什麼會是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