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人行，必有累贅
大牙沒想到袁敬忠五大三粗的，手還挺巧。請三叔給自己也編一雙。他腳下的布鞋鞋幫磨斷一條線，保不齊哪天鞋面崩開，露出腳趾頭來。
袁敬忠二話沒說，給熊辰豪也編了雙草鞋。熊辰豪試了試，踩上去又鬆軟又涼快。
“叔，你這手藝那學的？”
“大哥教的唄。”袁老三坐在泥地上，嘴裏銜着一根茅草莖。就着火光給自己編草鞋。袁老三也是個孤苦的命，親兄弟三個如今只剩他一人。換回自己生活的年代，袁三叔家的命運算凄慘的了，不過眼前是明末，人命賤如狗，不算啥。
熊辰豪想起來自己貼身帶着幾條褲衩，便把一件小褲衩給洪貴穿上。洪貴穿着剛好可以當長褲。衣服沒有，大牙有辦法。他將熊辰豪一條備用的大褲衩扯破襠口，開個大口子，剛好可以露出頭來。然後將褲腿根部的線頭咬破，向下扯出兩個口子，容雙手伸出。完了大褲衩倒穿，往洪貴頭上一套，拉下來當無袖上衣穿。
洪貴的頭從大褲衩襠部伸出，兩臂從褲腿根部伸出，兩條褲腿往後背一翻，儼然一條設計新穎，款式潮流，工藝簡單的褲腿上裝。連剪刀和針線都省了，全憑熊辰豪一張嘴咬加一雙手撕。
完美！大牙對自己的作品打滿分。
三叔說大褲衩的腰身不夠高，洪貴肚臍眼露出來了。
“沒事，三叔，這是最流行的露臍裝！”熊辰豪解釋道。
“露臍裝？”袁敬忠不明白。現代名詞對他來說接受起來有難度。大牙便引經據典的說，漢代後期宮廷衣裝頗豪放。流行各種新潮服飾，有露臍裝、露臀裝、露膝裝等等。他這話確也有據可查，不算胡說。
“你小子從哪看的這些名號？”袁三叔笑着問道。
“圖書館呀。”大牙脫口而出，話出來他才知道失言，大明可沒圖書館的稱謂。他解釋道，“我家父藏書頗豐，祖宅專設一屋藏之，名曰圖書館。”
“噢，熊經略果然博覽群書。可惜啊，那些書不知會落入誰的手裏。”
按大明律，熊家江夏的財產肯定是被地方官籍沒的。大牙記得，史載熊廷弼被拿下后，東夏知縣拷問熊家，索要貂皮、古玩。為官清廉的熊家如何拿得出？熊辰豪的大哥被逼自殺，母親的兩個丫鬟被縣令下命令，扒光衣服仗責四十大板。一時十里八鄉傳的沸沸揚揚。此時的熊廷弼大兒子應該已然自殺，只是熊辰豪、袁敬忠等不知道而已。大牙自然不可隨便說出來，一個複印機已經夠牛逼了，他不想再牛逼到未卜先知。那不是人，是近乎妖孽般的存在了。
洪貴就這樣上面罩條大褲衩，下面穿條小褲衩。身上的這一套，對他來說是嶄新的奢侈品。確實也是，純手工打造，嘴活好，獨一份！上哪兒買去！
小孩子高興的不得了，擺着模樣神氣的走來走去。
袁敬忠看着頭頂滿天星斗，森然聳立的山裏，偶爾還能聽到野獸的叫喚聲。這座大山裏面沒有人煙，豺狼蛇豹眾多，他一個娃娃可怎麼過活？便想着帶洪貴一起走。他問洪貴道：
“叔叔要去一個好地方，有的吃有的穿，沒有強盜沒有官府。你願不願意跟叔叔走。”
“我要去的，就是有點捨不得我爺爺和奶奶。”洪貴說。
“沒關係洪貴，等我們哪裏住幾年，再回來看你爺爺奶奶。”熊辰豪說道。洪貴立馬說好。他又向袁敬忠說道：
“叔叔，你能教我用那把柴刀嗎？”洪貴指指熊辰豪背上的熊家大刀。
袁敬忠笑道：“小子，這是大刀，你想砍柴可不行。”
“我要用大刀，把搶我家野豬的強盜殺死。”
“好，有志氣！不過你現在還小，你打不過強盜。”袁敬忠說道。“叔叔可以教你武功，等你長大了可以為你爺爺報仇。”
“好啊，叔叔我要跟你學武功。”洪貴樂的跳起來。
“學了武功以後幹什麼？”袁敬忠嚴肅的問。
“殺強盜，為爺爺報仇。”
“還有呢？”袁敬忠看着洪貴問道。
洪貴撓撓因為缺少營養而泛黃的頭髮。
“還有——幫山裏的窮人打野豬。”小孩子歪着腦袋認真的說。
“好小子！”袁敬忠一拍他腦袋笑着說。
倆人在洪貴家炕上擠着睡了一晚。叔侄二人連續野外過夜，洪貴家高低不平的破坑，大牙覺得很舒服，平坦的無邊無際。不過洪貴睡相不好，橫着小腿擱大牙腿上。大牙搬了幾次，一覺醒來洪貴又上來壓腿，當自己是按摩椅吶。
第二天一早，袁敬忠叫醒了熊辰豪和洪貴，洪貴睡眼朦朧的說了句：“爺爺呢？”
“你爺爺不是埋在山上了嗎？”熊辰豪說道。
洪貴一聽眼淚又下來了，“我不要埋山上！我要爺爺！”一直哭喊。
不埋山上，難道守着你家看門吶？袁老三有點後悔了，攤上這倒霉孩子，路上不知道多累呢。
熊辰豪怎麼哄他都止不住。袁敬忠沖他吼道：
“再哭，把那三個強盜招來。”這招挺管用，小洪貴立馬不敢再哭。
袁敬忠讓熊辰豪把蛇肉熱熱，防着壞了。他讓洪貴領去東山凹的陷阱看看，說不定再來一頭野豬走親戚呢。等他們回來，洪貴手裏拎着一隻純色的野兔。洪貴高興壞了，一路蹦蹦跳跳的跟兔子一樣。三人一起動手，把兔肉燒熟，分着吃了。三叔留下兔皮毛，光滑細膩，冬天可用。
臨走前，袁敬忠拿跟藤條插好門，他讓洪貴看一眼他自己的家，蒼山翠綠間的三間茅草房。小洪貴看着有點捨不得走。
“小洪貴，給爺爺奶奶磕個頭，道個別吧。”袁敬忠說道。
洪貴跪了下來，向著爺爺奶奶墳頭的方向，拜了幾拜。袁敬忠和熊辰豪也向熊廷弼的墳拜了幾拜。袁敬忠拉着洪貴走，洪貴哭着鼻子，不時回頭看看草屋，望望山頭，那個他爺爺、奶奶埋葬的地方。三人轉身又走進莽莽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