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張指揮回京
張之極一回到京城,馬不停蹄不敢拖延。一面求見天啟皇帝,一面將一應五台山建築古迹結構圖,木結構部件統統上交給內務府造冊交接。
朱由校聽到張指揮回來了,興緻很高,立馬下詔接見。內務府的太監捧着一大疊圖紙,跟隨張指揮到御書房拜見天子。皇上見到這麼多圖紙,如獲至寶,鋪在御案上。一張張仔細觀看,不時嘖嘖稱奇,專註的眼神直直的放光。張之極一旁陪着看,他雖然不甚懂什麼妙處,見皇上喜歡,亦是興奮的手舞足蹈。
“皇上,為臣知道您喜歡。特意將一些奇巧的木結構拆解下來,一路護送回北京,供皇上您賞玩。”張大人邀功一般笑着說道。
朱由校剛才注意力全在圖紙上,一時沒聽清楚,點點頭說:“嗯,不錯不錯——”
忽然皇上反應過來,抬起頭看着張之極,問道:“你說什麼?”
張之極有點摸不清頭腦,重複一遍道:“皇上,為臣帶着些木結構供您賞玩。”
“你怎麼弄來的?”天啟皇帝問道。
“皇上,我——,我拆下來的啊。”張之極不知道皇上怎麼了,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忙笑着回話。
“拆?你把那些古迹給拆了?拿回些木結構?”天啟皇帝痛惜的說道,“張之極啊張之極!你這是暴殄天物!”
沒文化真可怕!天啟皇帝那個心痛啊。
“皇上,我也沒全拆完,就拆,就拆一小部分。”張大人解釋道。
“廢話,你難道還想將五台山搬來不成?”皇上真的是怒了。
張指揮沒想到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這啪啪的打臉打的。
張之極一臉惶恐,趕緊下跪道:“為臣知錯了,請皇上恕罪!”
朱由校那個火啊!食指點着張之極,氣的說不出話來。邊上太監忙上前,緩和氣氛道:
“皇上消消氣。張指揮許是想給皇上多一些參照。省的皇上您看圖紙累着了。”
“對對對!”張之極像是找到救命稻草,急忙認領公公的好意。
“你這個好意,朕消受不起!”天啟帝怒氣未消,“張之極,你給朕聽好了:全給朕退回去,打那兒拿的還那兒,給朕依原樣復原,否則,提頭來見!”
張之極從未見過天啟皇帝,對自己發如此大的脾氣,忙不迭的磕頭稱是。自己原打算別出心裁,搬些原樣回來,討討木匠皇帝的歡心。打錯算盤了。
他只知愛木作的皇帝,對古人的木製技藝心嚮往之,青睞有加。卻不知你張之極這麼一搞,好端端的文物古迹分了家,那還有味道?有些古剎說不定是唐代建築,真要是毀了,挨罵名的是天啟皇帝。皇帝能不生氣嘛!
張之極垂頭喪氣的出了紫禁城,身後三十車疊的滿滿當當的古建構建,討債一般一路跟隨。
被他毀壞的文物古迹,陰魂不散吶。
張指揮全得拉回家去好生照看。天啟皇帝命他三日之內,便要原路返回,重新送回五台山,一座廟一座廟的修復。錢還得張之極自己出,不能問地方要。
張之極和親隨馮瀟盤算一下,十五、六座寺廟,近三十處殿宇,修復銀兩少說也得十萬兩。他一個龍驤衛副指揮使,名氣很好聽,皇上跟前的親隨。可沒多少實權,就沒油水可撈呀。自己哪來那麼多銀子?少不得問英國公老爹開口。
這倒霉差事!
氣勢恢宏的英國公府,佔據北新橋衚衕整個陽面的街面。兩百年的英國公府邸,從衚衕外面看去,古樸端莊不失雅靜,然隱隱有一股王者之氣聚斂其中。古人有詩為證:
翼然重樓眺碧空——樓層超高!
參天古木臨紅牆——招賊攀爬!
鳴柳鶯燕春日暖——作風問題!
浩蕩皇恩國公門——專寵人妒!
反正總有人不待見。
張之極的三十輛馬車一進北新橋衚衕,便把國公府門口堵的嚴嚴實實。張之極無法,那些可是皇上稀罕之物,留在外頭出差錯不行。他只好請出管家來,命他將府邸的正大門打開,門檻先抬起來。好推馬車進院子。
管家跑出來,口頭唯唯諾諾的。心裏頭可不敢答應,早命人進裏間請示國公爺去了。張之極正命下人着手拆門檻。只見英國公負着雙手,一臉陰沉的走了出來。
兩邊的下人們趕緊停下,垂手肅立,問國公爺好。張之極笑臉相迎道:
“爹,不用您幫忙。也就三十車東西,我搞得定。”
張惟賢看了看門前一車車木構架,不動聲色的說道:
“嗯,你倒是給張家置辦下偌大的產業。你說,要老爹我怎麼感謝你?”
張之極心說要啥感謝啊,給個十萬兩銀子意思一下得了。
“爹瞧您說的,父子兩說啥感謝啊,您真要謝的話——我一會想好了再告訴您啊。”張之極大言不慚的說道。
“行吧行吧,張指揮你辛苦!可有一遭,你別又瞧着那裏木結構好,把我的國公府給拆了。”張惟賢嚴肅的說道。
“那能吶!要拆我也拆別人家的!”張之極笑道,爹好像都知道了。
“豈有此理!你來書房見我!”張惟賢哼了一聲,甩手進去。
張指揮只得快速叮囑馮瀟和管家幾句,好生搬運進府。便追趕親爹的腳步去了。
書房裏的張惟賢可沒那麼好說話了,劈頭蓋臉一頓教訓。罵的兒子鼓膜轟鳴,唾沫星子滿臉。
張之極無言以對,老爹你怎麼罵都對,誰叫我是兒子你是爹呢。
“三十好幾的人了,還跟十幾歲孩子一樣玩鬧?皇上喜歡木匠活計,你由着他就是了。又沒叫你拆廟,你倒好!變着法子搞事,給人家大雄寶殿扒了!如此目無規矩!恣意放曠!叫監察御史知道,非彈劾你,治你的罪不可!”
“爹,事情已經出來,總得想辦法解決吧。”張之極考慮挨爹這麼久的罵,該提提銀子的事了。
“怎麼解決,你自己想辦法!”英國公氣咻咻的說道。
“辦法倒是有,就是兒子需要十萬兩銀子,拿去恢復原樣。”張之極偷瞧一眼爹,小心的說出口。
“滾!老子一個字沒有!”英國公罵道。
“兒子真的需要這筆銀子,皇上說修理的銀子全讓我自己出。”
“沒有!我又不能變銀子出來。那架子上有一個雞缸杯,值二百兩銀子,你要的話拿去當了吧。”張惟賢一指對面一口暗黃色黃花梨博古架,大方的說道。
二百兩?您是親爹嗎?博古架賣了都不止五百兩!
見死不救啊您吶?
張之極打算的好好的,爹怎麼罵都沒關係,只要肯給錢。現在看來十萬兩銀子得另外想辦法了。他爹變銀子這話倒是提醒了張之極。
“你不給我,找別人去!”張之極挺有志氣的說。
“你找誰去?我會給京城所有人打招呼,都不許借錢給你!”張惟賢提前把路堵死了。
“借錢?爹!你兒子我用得着找人借錢嗎?”
“怎麼著?你還想別人白送給你?”英國公發現兒子的苗頭有點不對,提醒他道,“我警告你:有人的錢可以拿,有人的錢不能拿;有人的錢拿了你連爹都不能告訴,有人的錢拿了你可以告訴皇上。這裏面區別大啦!”
張之極被父親說的雲裏霧裏,便問道:“要是我問他拿十萬兩,你說我能不能告訴皇上?”
“什麼人?”張惟賢問道。
“一個點石成金的高人!”張之極故作高深的說道。
英國公認為兒子故弄玄虛,張之極便將袁老三變出玉器、金子的事情一說。沒想到張惟賢聽的直搖頭:
“你呀!什麼時候才能有點長進?多向你弟學學!別整日遊手好閒,什麼人都交往。”
一說自己的弟弟,張之極就來氣。
老是拿自己跟他比!他一個文弱書生,就知道掉書袋!在你們眼裏成了玉樹臨風、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青年楷模?五四青年獎章獲得者?
叫他扒人家寺廟試試?別說十座,一座都扒不下來!
哎,沒辦法,張之極就這點出息!誰叫他弟弟沒污點呢,只能拿這個跟他比。
你還不信,我拿出來你瞧瞧。張之極從胸口翻出兩塊玉璧。拿給爹看。
“爹,我可真沒騙你。多出一塊羊脂白玉是那人當場變的,一模一樣!不信你可以問馮瀟!”
張惟賢將信將疑的接過兒子的玉璧,仔細檢查。萬曆爺欽賜的東西,宮裏頭的手藝,天下獨一份,哪來一模一樣的一塊?可這裏頭的紋飾、色澤真一模一樣,連玉沁都一個模子出來的。
“這人在那,叫來當場演示我看!”英國公非親眼所見,不敢相信。這年頭裝神弄鬼的人太多了。
“爹,叫不來。他人去五台山了。”
張惟賢呵呵一笑,一副不出所料的樣子,“裝吧!你繼續裝!那人真有這本事,你怎麼捨得讓他走?可是一個聚寶盆啊!”
張之極看一眼書房門外沒人,便對着爹的耳朵,悄悄告訴親爹那人身份,包括他的預言。當然,自己啥時候當英國公,也即死爹的事,可沒敢說。
“糊塗!”張惟賢當場翻臉,“那人該當處死!再不行也得抓來交給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