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九章[09.28]
蘇世文瞠目結舌,拉着何氏都沒說出話來,臉色又白轉紅,又變成青色,沉了沉嘴角,憋了一肚子的火沒有急着對下人發作,立刻換上笑臉迎了上去,沒有作揖,但姿態卻是恭敬的:「侯爺……是您來了!」
還真以為又抄家了,嚇得蘇世文也跟着快破了膽子,彷彿上次下獄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階下囚的恐懼無助感,若明若現地籠罩在他的頭頂上。
坐在馬匹上的鐘延光沒有當即回話,意味深長地看了蘇世文一眼。
心裏「咯噔」一下,蘇世文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縱然不是抄家,定南侯帶着上百個士兵把蘇府團團圍住,還能有什麼好事嗎!肯定是蘇綠檀在定南侯府闖了大禍,鍾延光問罪來了!
定南侯府發難蘇家,也就比抄家好那麼一點點,蘇世文額上冷汗直冒,連帶地何氏也不敢吭聲。
吸了口氣,蘇世文鼓起勇氣再道:「侯爺,請進家中說話!」
鍾延光面目森冷,這才下了馬,微微低頭看着蘇世文,冷聲道:「岳父大人。」
鍾延光不叫還好,這一叫,蘇世文就更加忐忑,也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蘇綠檀沒有惹事,女婿怎會待他如此冷淡?!
腦子裏百轉千回,蘇世文還不知道用什麼話來敷衍才好,蘇綠檀如今可不在蘇家,他一會子還不知道怎麼才能跟鍾延光交差!
快到初夏天兒了,金陵偶爾會讓人覺得悶熱,此時尤甚,蘇世文面色發白,嘴唇顫着,靠近了鍾延光一步,低聲道:「侯爺,家事不好外揚,咱們有事進屋去說。」
嘴上求饒討好,蘇世文心裏已經把蘇綠檀罵了千百遍,倘或定南侯府不要她了,蘇家跟着蒙難,他真是打死她的心都有了!
鍾延光當然不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讓蘇綠檀娘家人難看,現在還不是發作的時候,他點了點頭道:「正有此意,不過我夫人與小舅子還在車上,容我去請他們下來。」
蘇世文大驚失色,他兩個孽子已經落到鍾延光手上了?!可見定南侯府是真的惱了,竟越過他去,直接對蘇青松也下了手。
擦了擦冷汗,蘇世文卻不敢多言一句,頭皮遽然發緊,聲音外強中乾,道:「好。」
鍾延光把馬匹交給了手下,蘇世文沖後面的下人招招手,這才有看明白一點的僕人趕緊上前來牽馬。
鍾延光走到馬車跟前,微低頭,沖車裏道:「夫人,下來。」
丫鬟打起帘子,蘇青松先下來的,一身簇新的衣裳,因為心情愉悅,整個人都神采奕奕的。
蘇綠檀彎腰出來的時候,蘇青松想去扶她,鍾延光一手橫在馬車前,擋住了他的動作。
蘇青松只好摸了摸鼻子,往後退了一步,眼睜睜地看着蘇綠檀把手交到鍾延光的手裏。
下了馬車,蘇綠檀跟鍾延光比肩站着,郎才女貌,金童玉女的一對,看着着實晃人眼睛,好事者的目光都落到了他倆身上。
鍾延光不樂意蘇綠檀被人多看,挽着她就朝蘇世文走去,示意他帶路。
蘇世文一腦子的霧水,總算回了理智,忙把鍾延光和蘇綠檀往屋子裏領去。
鍾延光是貴客,蘇世文自然不能在平常小廳里接待他,便把人帶到了前院向南的正廳里,寬敞明亮,全是黃花梨木打的傢具,看着倒是奢華大氣。
大廳正對門口的尊位上放着兩張寬闊的靠背椅子,中間一張四方桌,旁邊兩溜靠背椅子稍顯遜色。
蘇世文恭恭敬敬地站在鍾延光面前,做了個「請」的手勢,讓他上座。
不管怎麼說,蘇世文到底是鍾延光的岳丈,他自然要推讓下,便語氣淡淡地道:「該是岳父上座才是。」
這冷淡的語氣,蘇世文哪裏敢真答應上座,作個揖又推辭道:「侯爺上座。」
「好。」鍾延光一點免為其難的樣子都沒有,這叫蘇世文不禁想的更多……果然是在外面才給他們蘇家面子,一關上門說話態度就變了。
鍾延光正要去坐下,蘇世文就給蘇綠檀使了個眼色,哪知道女兒不搭理,只好擠眉弄眼的,暗示她一會兒要服軟,好好跟侯爺解釋。
蘇綠檀故意朝蘇世文看過去一眼,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便自然而然地坐到了鍾延光身邊,心情舒暢,神清氣爽。
蘇世文再有怒氣,也不敢當著鍾延光的面發出來,他關起門來教訓的是蘇綠檀,當著定南侯的面,那教訓的就是定南侯夫人,傷的是定南侯府的顏面!
憋了一肚子的氣,蘇世文一張臉陰沉沉的,只好朝一個多月沒見面的蘇青松看過去,揚了揚下巴,示意他趕緊滾蛋,像是在說「一會兒我再收拾你」!
蘇青松同蘇綠檀一樣,恍若未聞,沒心沒肺地笑着道:「父親,您坐啊。」
蘇世文頭皮一緊,戰戰兢兢地看了鍾延光一眼,對方沒說坐的話,他哪裏敢坐着!
偏偏蘇青松說完,蘇綠檀就開口了,道:「坐着說話,站着幹什麼?」她是對着蘇青松說的。
蘇世文心臟又是猛然一跳,蘇綠檀太不知規矩了,鍾延光還沒發話,她開什麼口!
迅速打好腹稿,蘇世文正要跟鍾延光周旋,就看見蘇青松撩起衣擺,一屁股坐下去了……
緩緩扭過頭,蘇世文冷冷地看向蘇青松,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侯爺吩咐了么這孽障就敢坐!給老子滾起來!
這些話當然只敢在心裏腹誹,但蘇世文的表情已經把意思表達得淋漓盡致了。
蘇青松像是在外面待傻了,眼瞎心盲,根本不懂蘇世文的意思,仍自顧地坐着,還吩咐外面的小廝道:「還不上茶去?」
蘇世文心口又是猛地一撞,擦了擦臉上的冷汗,對鍾延光道:「犬子無狀,侯爺見諒。」
鍾延光聲音反而緩和了一些,道:「小舅子吩咐的對,奔波而來,我確實渴的厲害。」
這就是說蘇家招待不周,蘇世文喉嚨乾乾的,連忙賠禮道歉。
鍾延光抬一抬手,道:「坐下說話。」
蘇世文站在前面着實擋光,礙眼。
待蘇世文不安地坐下了,茶水也上了,鍾延光卻不急着喝茶,只是淡聲道:「夫人匆忙回娘家,給岳丈添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蘇世文擺着手,哪裏敢在鍾延光面前說蘇綠檀一個不字。
鍾延光微微頷首,眸光一轉,落到了蘇世文臉上,道:「其實我早就到了金陵。不過聽說夫人不在府上,所以找到了她,到現在才來。」
面對鍾延光突然的發難,蘇世文有些應接不過來,他眼皮子跳的厲害,雖是坐着,仍把頭抵着,一臉敬畏道:「到底是我管教無方,連累侯爺擔心了,是我的錯,是蘇府的錯。」
何氏也跟着幫腔,軟聲道:「綠檀自幼無母,妾身後來才到的蘇府,還望侯爺體諒……」
蘇綠檀把半端起的茶杯重重地磕在桌上,燦黃的茶湯飛濺,掀起眼皮道:「這是說我沒教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