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五章[09.04]
方屏一動不動,楊名瞪了她一眼,方屏回瞪着他,兩個人象鬥雞一樣,對視了良久,楊名忽然軟了下來,眼神帶了些懇求,低聲說:「你總還想留着性命等你娘娘回來吧?」
方屏頓時呆了呆,悻悻地從袖中取出了一張紙,賭氣說:「你們要看就看好了,又沒什麼秘密。」
楊名接了過來,遞給了蕭可。蕭可展開來一看,只見上面是方文淵的筆跡,龍飛鳳舞地寫了幾個字:陛下,我片刻即回,等我。筆跡匆匆,看起來是事出匆忙,倉促而就。
蕭可凝視了片刻,淡淡地說:「你從哪裏找來的?」
「娘娘失蹤后第二日,奴婢收拾內室的時候,在枕頭下面發現的。」方屏輕聲說。
「為什麼不交給朕?」蕭可問道。
方屏猶豫了片刻,說:「娘娘一直不見蹤影,奴婢怕陛下又說娘娘在騙人。」
蕭可的腦中彷彿被針刺了一下,一股尖銳的疼痛瞬間傳遍腦袋,他忍不住皺了皺眉,扶住了額頭,低低地呻吟了一聲。楊名頓時大駭,急忙上前一步道:「陛下,要不要叫太醫過來瞧瞧?」
蕭可深吸了一口氣,擺了擺手:「你們都退下吧。」
那兩人都呆了一下,半晌才往外走去,臨到帳前,方屏轉過身來,低聲說:「陛下,你千萬保重身體,娘娘自小心心念念的就是陛下,如果見了陛下這副樣子,不知道要心疼成什麼樣呢。」說著,這才挑簾走了出去。
室內頓時安靜了下來,蕭可面無表情地盯着那張紙,良久,伸手摸了上去,沿着墨跡一筆一筆地摩挲着,彷彿可以從中窺看到那個巧笑倩兮的容顏。
「方文淵,你這即刻是什麼?一個月?一年?還是一輩子?」蕭可喃喃地問道。
沒有人回答,觸手可及的依然是那粗糙的白紙。
蕭可忽然大笑起來,一把掃落了桌上的碗碟,碗碟落在地上,發出了哐啷啷的巨響,那張紙也飛了起來,飄飄悠悠地落在碗碟之中。漸漸地,他的眼角濕潤了起來,怔怔地盯着那張紙,慢慢地走了過去撿了起來,只見紙的角落濺了湯汁,把一個「回」字暈染了開來。
蕭可不及細想,立刻急匆匆地拿來了白布,將湯汁吸干,又迎着燭火烤了一會兒,好不容易弄乾了,那個角落還是有些起皺。他猶豫了片刻,將那張紙放在了枕頭下面,看了一會兒,他的眼神漸漸冷厲了起來:方文淵,你想從我身邊逃走,這輩子都休想!
眨眼之間,兩日過去了,這兩日來,蕭可白日和眾將四處勘探地形,夜晚和眾將探討戰術,分析從楚地來的密報,竟是一時不得空閑,每日都深夜才睡。李公公每日在跟前伺候,聽着蕭可夜夜在床上輾轉反側,不能入眠,白日裏卻依然一副精神抖擻的模樣,心裏甚是憂心,偷偷找了太醫,馮太醫摸着鬍子嘆氣說:「李公公,陛下心裏鬱結難解,這頭痛失眠之症,只能先開些安神補腦的方子治治標吧。」
這一日,蕭可和眾將正在帳內議事,卻見禮部侍郎吳潛一路驚喜地跑了進來:「陛下,大楚的信使來了,想必是他們仰慕我朝天威求和來了,陛下大喜。」
蕭可眉頭微蹙說:「吳愛卿,你這樣喜形於色,怎麼讓人仰慕我朝天威?」
一旁站着的中書侍郎田汝令忍不住噗嗤一聲樂了。這個吳潛,素來不受他們幾個殿試出身的大臣待見,平日裏最擅狐假虎威,拿着雞毛當令箭,原禮部尚書風武陽調任吏部尚書之前,本來上表舉薦原禮部侍郎曹公餘擔當尚書一職,卻沒想到,曹公餘在紅袖樓和一知己夜宿的事情不知道怎麼被他得知了,告到御史台,又遣人到曹府告知了曹夫人,結果鬧得沸沸揚揚,曹公餘顏面掃地,只得被外派當了一個府尹。他自然是順手撿了個便宜,雖然不能如願升為尚書,卻成了個禮部主事的侍郎。
這次出征,他也似個牆頭草似的,一會兒盛讚蕭可大揚我朝天威,一會兒勸說親征有風險,先和大楚交涉為上,蕭可定隨征大臣的時候,他告病了兩日,最後卻大出意表,在朝堂上大義凜然地上表請奏隨行,說是思及陛下身先士卒,身為臣子,自不能在京城享樂。
吳潛一聽蕭可的話,不由得有些訕訕,停下了腳步,笑着說:「陛下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微臣敬仰。」
「是誰擔當大楚信使?」蕭可沉吟片刻,問道。
「那個信使姓楚名易,是大楚的中書令。」吳潛趕緊答道。
蕭可微微一笑,說:「原來是故人到了,請進來吧。」
大楚信使一共三人,緩步進入了中軍大帳,為首的一個人身形瘦弱,面容白皙,眼神清亮,已經褪去了少年時的稚嫩,變成了一個風度翩翩的青年,一見到蕭可,便躬身行禮說:「大楚中書令楚易,見過陛下,不知陛下別來無恙否?」
蕭可打量了他幾眼,淡淡地說:「一別經年,當日在太子府里蒙受你家陛下的盛情款待,朕一直挂念在心,無時不敢忘懷。」
楚易神色自若,笑嘻嘻地說:「陛下多禮了,我們兩國之間,素來交好,當初有逆賊多次攛掇我皇前後夾擊大衍,我皇一直念在兩國的情誼,不忍下此黑手,區區太子府盛情款待之情,不提也罷。」
一旁的蕭子裴頓時氣得不打一處來,冷冷地說:「楚大人說出這話來,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楚易這才看到一旁的蕭子裴,頓時有些激動,上前一步,彷彿想去握蕭子裴的手,又硬生生地忍了下來。「蕭將軍,你也在啊,恕在下眼拙,方才都沒有看到,不知道王妃一切安好否?」
蕭子裴哼了一聲:「不牢掛心。」
楚易摸了摸鼻子,訕笑着退了回去,又朝着蕭可說:「陛下,我皇甚為惦念陛下,驚聞陛下受人蠱惑,欲揮師北上和大楚一戰,特此修書一封,請陛下閱覽。」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一旁的楊名接了過來,看看無異,便交給了蕭可。
蕭可打開一看,只見書信上的字狂放蒼勁,字如其人:蕭弟見字安好,經年未見,甚為想念。蕭弟音容笑貌,猶在眼前,自弟登基以來,文治武功,四海昇平,兄甚慰。方文淵其人,自兄五年前一見,再未晤其人,如兄見之,必遣其回歸大楚,不能私留,留之無益。你我兄弟情分自父輩始,斷不能毀於你我之手,望三思而後行。落款是「兄楚天揚留」。
蕭可看着看着,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這楚天揚不愧為陰險狡詐的帝王,慣用這當面一套,背後一刀的手段,只怕他這幾年就琢磨着該如何下手咬大衍這塊肥肉了,卻還擺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
「楚大人,你家陛下言道未見過方文淵,真是如此?」蕭可笑吟吟地問。
楚易點了點頭說:「要不是陛下你的戰書上寫着此人的名字,我皇早已經忘記此人了,還是在下提醒幾句,我皇才記了起來。」
「那田景文你家陛下總該認識吧?」蕭可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