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追兇(五)

第五十二章 追兇(五)

血教室案的死者杜偉並非H市本地人,人際關係十分容易排查。

案發開始的二十四小時內,有關血教室案的相關人員全都被審訊個遍,但每個人都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甚至幾乎沒有作案動機,在毫無進展的情況下,只好按照程序將嫌疑人釋放。

直到胡非直言推斷出作案手法,案情方才有明了的可能。

審訊室外,段平按照胡非的指示,將所有涉案人員統統提審。

“一會我進去的時候,務必關掉監控設備。”胡非正色道:“我的一切談話和舉動都不足為外人道。”

段平點頭道:“我還需要做些什麼?”

“啟動車子,在門前等我。”胡非想了個最壞的結果,起身走向第一間審訊室。

相連的審訊室里,分別關押着杜偉案件的五位嫌疑人,五個已經被警方排除嫌疑,但卻被胡非再次提審的嫌疑人。

第一間審訊室里,坐着的是杜偉的前女友李芸,二人是高中校友,現在都在H市讀大學。

說是前女友,其實在案發前,杜偉與李芸已經分手。

案發當天,李芸還來到過科技大學,是為了徹底斬斷與杜偉的情感糾葛。

重要的是,當天回到學校寢室后,李芸再沒有出去過,幾個室友都能夠證明,況且一個瘦弱的女孩,想要做出這麼聳人聽聞的兇殺,可能性也是不高。

胡非之所以將李芸放在第一間審訊室,是因為這位女孩與凶殺案只有關聯,沒有關係,所以也將是一切謎團的突破口。

推開第一間審訊室的門,女孩已表現的十分焦慮,胡非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像模像樣的翻動着筆錄,“李芸?”

女孩點了點頭,面帶疑惑的看着胡非,眼前這人的年紀實在年輕,年輕的根本不像是辦案人員。

“杜偉是你男朋友?”

“前男友。”李芸急於撇清二人的關係,“警官,他的死跟我沒有關係,那天晚上我就沒離開過寢室。”

“別緊張。”胡非撇了撇嘴,“就當是閑聊幾句,你有新男朋友了沒?”

李芸沉默半響,方才承認,“是的,我不想再和杜偉繼續下去。”

“你們來自一個地方,又是高中同學,感情很好的吧,為什麼忽然提出分手呢?”胡非果真用着閑聊的語氣,不經意的問道。

“性格不合。”

任誰也能看出來,性格不合只是搪塞的借口,胡非自然不會相信,略帶深意的看了李雲一眼,“錢朝陽可什麼都說了。”

李芸的表情仍還算鎮定,但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卻沒能逃過胡非的眼睛,但他卻並沒有急於追問下去,而是平靜的端起茶杯,輕輕吹動着杯上的熱氣。

便在此時,敲門聲傳來,段平將一份資料交在胡非手上,暗中向他點了點頭。

粗略的翻閱着資料,胡非的心也在不斷下沉。

“李芸,以優異的成績考入H市醫科大學,老家是C省人,和杜偉是同鄉兼同學。我接下來的話可能會引起你一些不愉快的往事,所以先要說一聲對不起。”胡非正眼也沒看李芸一眼,將資料合上,誠懇的直視對方。

李芸焦急的攪動着手指,身子不斷顫抖。

“三年前,你老家曾經發生過一起案件,有個流竄犯案的瘋子在校園附近遇害,你有沒有印象?”

李芸的表情驟然一緊,瘋狂的搖頭,“我不記得。”

“那時候你在讀高一。”胡非的語氣也顯得有些沉重,“那名遇害的瘋子其實是個強姦犯。”

李芸眼中閃過一抹懼色,再也無法強壯鎮定,淚水撲簌簌滾落,“求求你,不要逼我。”

胡非嘆息一聲,他又何嘗希望刺痛旁人心底的苦楚,只是在真相面前,所有痛惜與無奈都是必要的手段。

審訊室外一片肅靜,玻璃窗前,段平許久無言。

片刻后,胡非走到他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已恢復一片堅定。

“動機已經明確了。”

“可是嫌疑人還有不在場證明。”段平凝眉道。

胡非道:“很好解釋,因為這幾人的目標都已交換出去。”

“交換殺人?”段平驀然驚道,如此的確能解釋的通。

“其實很多推理小說中都有類似的橋段。”胡非向隔壁審訊室走去,回頭道:“等我消息。”

第二間審訊室,一個戴眼鏡的男孩正雙眼空洞的發獃。

“學長,我們又見面了?”

眼鏡男恍惚間回過神來,“是你?”

這人正是胡非當日在小餐館見過的科技大學論壇版主,二人曾短暫交流過。

“學長好記性。”胡非笑着坐下,“做個自我介紹,我是警大的學生,也是轄區警局特別調查員,這次來是希望你能協助調查。”

眼鏡男略有驚慌之意,嘴硬道:“什麼調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胡非目光如電,直視對方道:“你繼父的死,和你沒有關係?”

眼鏡男雖不承認,但語氣已不如之前那樣強硬,“警察已經調查過了,證明那是一場意外。”

“一場人為的意外。”胡非暗自嘆息一聲,“也是蓄意的仇殺。”

眼鏡男不敢再與他對視,目光低低的垂了下去。

“你自幼喪父,七歲那年你母親帶着你改嫁,嫁給了一個憑手藝生活的電業工人。”胡非徐徐說道:“你繼父雖然忙碌,但賺錢不少,完全可以支付你們母子的生活,而你也算爭氣,考入了科技大學,只不過在和諧的表面之下,你繼父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家暴狂。”

眼鏡男面露一絲狠辣,咬牙道:“他就是個瘋子,只要稍有不順就對我母親拳打腳踢,這些年來我無時不刻都想着殺了他。”

胡非心頭翻湧,但仍保持着冷靜的語氣,“所以在你考入大學以後,有了獨立的經濟條件,你終於能夠擺脫繼父的陰影,將其殺之而後快。”

“警官,我想你搞錯了。”整了整眼鏡,男孩輕笑道:“電工觸電,很平常的,我當時正在外校做交換生,沒這個時間。”

胡非道:“你確實不在,因為替你動手的是校外餐館的女服務員。”

這話一出,眼鏡男立時惶恐不已。

“你在外出之前,將外接設備做了手腳,通過謊稱餐館電路出現問題,在你繼父檢查的時候,服務員將電閘打開,外接設備暴露的情況下,你繼父被當場電死。事後警方無論怎麼調查,只能認定是設備老化所導致的意外,而你又遠在外地,當然便逃脫了法律的制裁。”

“我和那位服務員根本不認識,人家憑什麼為我冒這麼大的風險?”眼鏡男此時倒恢復了一絲鎮定。

“因為你們互有交換。”胡非沉聲道:“而你負責的對象,是高雲海的妻子。”

推開第三間審訊室的房門,女孩無助的彷彿受驚小鳥。

“對不起。”胡非開門見山,對所有人的遭遇報以最誠摯的同情。

女孩抓着胸前的十字架,企圖真主可以提供最後的庇佑。

“在小餐館打工,賺不了幾個錢吧。”胡非眉間滿是傷感,低聲說道:“你給哥哥還債的錢是從老闆那裏借的?”

女孩並沒答話,只是將身體蜷縮近椅子。

“你老闆當然不會那麼好心,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一定吃了很多苦。”

內里許多話無需說明,那些猥瑣噁心的記憶早已深深烙印在女孩心底。

胡非故意不看對方,繼續道:“你們餐館前段時間發生了一場大火,是因為有人將煤氣管切開,可能有些微醺的老闆睡醒後點燃一支煙,轟的一聲,火海蔓延,人死的不能再透。”

聽到這,女孩忽的笑了起來,“我忍着噁心陪他喝酒,就是為了讓他聞不到煤氣的氣味,就算燒成乾屍,那張臉也比趴在我身上的時候順眼。”

胡非痛惜道:“而你的責任,是再早前謊報餐館電路故障,電死了維修的工人,這些你認不認?”

“我為什麼要認?”女孩忽的變得癲狂,將十字架高舉到頭頂,“真主會保佑我們,我已看到了天堂的大門。”

並未理會女孩的瘋言瘋語,胡非轉身走進第四間審訊室。

桌前,一個學生模樣的青年十指併攏,正在閉目養神。

聽到門聲響動,才緩緩睜開雙眼,竟是對着胡非點了點頭。

胡非也微笑着坐了下來,將手裏的檔案輕輕合上,直視回去,“錢朝陽。”

錢朝陽也笑了起來,“用這種開場白,而且年紀這麼輕,看來你並不是警員。”

“是的。”胡非淡然承認,“我只是過來講個故事,得到謎底之後就走。”

“哦。”錢朝陽答應了一聲,“在這坐了幾個小時,我也無聊,有人說說故事倒也不錯。”

胡非雙眉輕蹙,眼前的人氣度不凡、從容淡定,不愧科技大學化工學院高材生的身份。

一個刻苦鑽研的學生,同時背負多年的血案如常生活,單憑這一點就不是尋常人能夠做到的事。

“你是C省人,和杜偉李芸都是同鄉?”

“我是C省人。”錢朝陽點頭道:“但你說的那兩人我不熟悉。”

胡非敲打着桌面,忽然問道:“是你切斷了餐館的煤氣管道吧?”

錢朝陽毫無反應,反問道:“什麼餐館?什麼煤氣?”

胡非笑着搖了搖頭,“不承認沒關係,咱們來說說很多年前的一起案子。”

錢朝陽也微笑道:“好,說說你知道的故事。”

“故事的開始,要從三年前說起,C省的某所高中旁邊,一個為人不齒的罪犯藉著月色,對一位剛剛放學的女孩施以強姦。這個開頭有些壓抑啊?”胡非低沉的問了一句。

錢朝陽倒是無謂的聳了聳肩,“悲劇喜劇都沒所謂,我在聽着。”

“恩。”胡非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道:“事發當時,有位高三的學生正巧經過,從小經受過優良教育的他當即出手,在地上找了根木板拍在犯人的腦後,但可惜黑夜中沒有發現木板上釘着的長釘,這一下卻是要了犯人的命。”

錢朝陽眉頭一挑,輕聲道:“幹得好。”

胡非心思越發的沉了下去,直到此時錢朝陽仍然如此鎮定,也真算是個厲害的人物。

“學生也沒想到會將犯人打死,於是與被欺負的女孩約定誰也不提此事,二人將兇器木板折斷燒掉,抹除指紋,正巧,當天晚上下起了傾盆大雨,二人的足跡也被沖刷乾淨,所以當隔天犯人的屍體被找到的時候,甚至沒有任何線索能夠調查下去,這件事也就此不了了之。如果故事僅僅發生到這裏,那這個悲劇貌似還有迴轉的餘地。”

“那種人渣死了又沒人在意,不過我不喜歡聽沒有結局的故事。”錢朝陽雙手合十,歪着頭看向胡非。

“我也不喜歡只說一半。”胡非嘆息着點了點頭,“但是誰也不曾想到的是,那天夜裏所發生的一切,被一個從遠處經過的男生看到了全過程。小縣城裏城建較差,偏僻的地方更是光線不足,所以那男生只是看到了過程,卻沒能認出對面兩人是誰。直到一年之後,男生居然和被欺負的女孩成為了男女朋友,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發現了那天女孩穿着的那雙鮮艷的鞋子,逼問之下,順着知道了那位失手殺人的學生身份,不過此時那名學生已經身在H市讀書,這倒是激發了男生的鬥志,高考之後,居然也考入了同一所大學。”

“有點啰嗦。”錢朝陽簡單的點評了一句,“這樣繞圈子容易讓聽眾弄不清楚人物關係。”

胡非啞然失笑,大費周折的手段倒顯得自己不夠磊落,於是也就不再賣關子,“故事裏的女孩當然就是李芸,而他的男友就是你那位學弟--死者杜偉。”

“這麼說來,那個失手殺人的學生就是我咯?”錢朝陽十分做作的掩口輕呼。

胡非再次悵然嘆息,“其實杜偉的心裏也十分扭曲,對李芸曾被強姦的過去耿耿於懷,隨着時間推移居然變成了對你的攀比與憎恨,所以李芸提出分手之後,他連續多次對你進行敲詐,勒索了不少錢財。”

錢朝陽輕輕搖了搖頭,“我一個苦學生,哪有什麼錢。”

見對方的態度,胡非索性簡短潔說,“杜偉只收取現金,所以沒有轉賬記錄,但你所參與的項目獎金這幾個月可是在不斷減少。”

“我喜歡花天酒地不可以么?”

胡非此時也不再理會錢朝陽說了什麼,繼續自顧自的說道:“恐怕那時你已起了殺心,所以藉助科技大學鬧鬼的傳說,故意設計兇殺。”

“這起案子我也知道個大概。”錢朝陽雖然語氣如常,但目光已是冷了下來,“案子疑點重重,將嫌疑定在我這種有着不在場證明的人頭上,是不是有點草率。”

“所謂的不在場證明根本沒任何用處。”胡非道:“你替服務員殺害餐館老闆,而高雲海替你弄死了杜偉。”

“什麼跟什麼。”錢朝陽眼神凌厲,“我根本不認識這群人。”

“還要狡辯。”胡非猛地上前,一把將錢朝陽襯衣扯開,裏面赫然露出了個與女服務員一模一樣的十字架,“你們四個都是基督教互助會的成員,其餘三人的殺人計劃也都是你替他們策劃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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