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兩界谷
揚威軍眾將在帥帳里集結。
楊孟君穩坐帥位,麾下眾將人人披甲挎刀,肅穆的面容中夾帶着一絲對戰火的熱切,他們也都知道楊孟君此番召集眾將的原因。
楊孟君環視一周,抓起一把令旗。
“南宮扶蘇,沈千軍。着你二人領本部人馬共四萬五千人攜帶足夠攻城器械,於明日午時直奔秋風軍鎮,後日凌晨等我號令再攻城。”說罷,他把令旗直直甩給南宮扶蘇。
“末將領命!”
“末將領命!”
他看着李青,說道:“李青,你領本部兩萬五千鳳棲營和玄武營去龍口軍鎮外二十里處,如果東方玉堂率眾馳援秋風軍鎮,你全軍覆沒也要給我攔住!”
“末將領命!”
連續兩道帥令,眾將有點摸不明白楊孟君的意圖了。把東方玉堂攔在龍口外,那還怎麼施行原定攻略?
楊孟君沉沉出了口氣,轉視章明漢道:“章老將軍,函谷關這邊只能給你留五千龍驤鐵騎,能否穩守老營?”
章明漢眯了眯眼睛,似是明白了些楊孟君的想法,沉聲道:“末將定不負使命。”
龍驤營共兩萬五千身經百戰的披甲之士,如果楊孟君打定主意要先啃掉秋風軍鎮再循序漸進穩紮穩打,那這兩萬餘龍驤鐵騎絕對是主力中的主力,可為何又不用?留給章明漢五千人守函谷關,剩下的兩萬鐵騎呢?到了這一步,眾將或多或少也都明白楊孟君又想出奇兵破敵了,但這支鐵騎又要怎麼用呢?
楊孟君沒有過多解釋什麼,揮手道:“中原戰火已燃,我們身在其中,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所能做的,就是用生命去鋪墊一條通往複興大唐的血染之路,不負我們身後期待來年仲夏溪能淌,微光仍能予萬物以輕柔的子民。”
眾將深深一躬身沒有任何多餘的語言,齊齊出了帥帳。
凌冽的寒風毫不留情地拍打在南宮扶蘇剛毅的面龐上,不得不說扶蘇是楊孟君見過所有朋友中皮囊最佳的男子。
他看了眼身旁的沈千軍,看似隨口地問道:“你覺得孟君又想出什麼奇謀?”
沈千軍思索片刻,沉吟道:“有可能是劍走偏鋒,趁瓦口剛經歷一番血戰尚且沒有緩過神,出奇兵一舉拿下瓦口。你我的數萬大軍也算主力了,怎麼看都有點破釜沉舟的意思。李青堵死東方玉堂,也是領了軍令狀的,這番場景假不了。孟君提領的兩萬龍驤鐵騎是奇兵跑不了了,但他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擺在我們面前的三座軍鎮,除了瓦口還能是誰?”
南宮扶蘇追問道:“僅僅是攻城略地?”
沈千軍微微一笑,“說實在的,瓦口就算給我們也不能要。這麼一塊燙手山芋,留給他們兩軍互相消耗多好?就如孟君所言,我們唯一的目標就是長安城,何必在沿途徒耗精力?至於孟君這次到底什麼意圖,我估摸着還是打援這個方略不變,具體怎麼做就不清楚了。”
南宮扶蘇點頭贊同,補充道:“但凡他單獨領軍出戰,必是相當危險,這次應該也差不離。一次出動兩萬龍驤鐵騎,所面對的對手肯定也不簡單,整個鹿眼兒原的敵軍誰值得他如此認真的對待?”
說完這話,南宮扶蘇悄聲嘆了口氣,回頭看了眼帥帳,略帶愁容。楊孟君總是把最危險的環境留給自己去面對,讓人始終提心弔膽的。
章明漢去而復返,他輕輕撩開門帘,看着彎腰附身在沙盤上的楊孟君,眼底閃過一絲不忍。
“孟君。”
聽到有人叫自己,楊孟君抬起頭“嗯”了一聲,“章老將軍請坐。”
行軍佈陣,征戰沙場時,他們有上下之分,私下裏楊孟君對章明漢還是相當尊重的。
章明漢也不客氣,拉開一把太師椅坐下,問道:“孟君,這場仗不好打啊。”
看似說了句廢話,但楊孟君還是聽出了味兒來。他揉了揉眉心,“再難啃的骨頭,只要擺在面前了,也得硬着頭皮去啃啊。先探探底,不然後面我們再有所行動時我心裏摸不準。”
章明漢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道:“當年我隨大將軍縱橫塞北,有些流寇聽到是揚威軍來了直接望風而逃,有些就不一樣,哪怕兵力懸殊也死戰不退。有時候我就在想,一者雖然沒有與敵一戰的勇氣,卻保存了實力,也保住了命。二者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令人尊重,卻自毀前路。到底兩者哪個更令人佩服?大將軍說過一句話,蜉蝣撼大樹,可笑不自量,亦可敬不自量。自我重披戎裝以來,每每隨新生的揚威軍征戰,心裏都會想起大將軍說過的這話。因為我們的敵人從來沒有兵力比我們少的。那我們是可敬呢還是可笑呢?”
楊孟君回想自己爺爺的模樣,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笑意,說道:“打贏了可敬,打輸了可笑。章老將軍,你覺得我們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么?”
章明漢朗聲一笑,充滿豪邁與狂妄,“揚威軍的傳統就是讓任何敵人成為笑柄!”
說完這話,他朝着楊孟君躬身一禮,甩了甩披風大步向外走去。他掀開帘子的時候又停下腳步,微微回頭輕聲叮囑道:“孟君,好好活着,你的路還長。”
楊孟君背對着他,輕輕點頭。
翌日,晨曦初上。函谷關里已經不見了楊孟君和兩萬龍驤鐵騎。
依舊在那個帥帳里,章明漢站在帥案前俯瞰滿堂文武。“大將軍已經星夜出發了,他具體去了哪裏說實話我也不清楚。我想告訴你們的只有一句話,中原大戰已經徹底打響了,沉寂了這麼久,我們的刀鋒應該更鋒利才對。我們將以染血的戰袍告訴我們的敵人,和揚威軍為敵是什麼樣的下場!”
“南宮扶蘇,虎威營是否集結完畢?”
南宮扶蘇按着腰間揚威刀,沉聲道:“兩萬五千虎威鐵騎,盡數到位!”
“虎威營做為和龍驤營成立最早的揚威軍中堅力量,一路以來戰果累累,功勛彪炳。這一戰舉世矚目,做為大唐首戰,我希望你們不負榮耀,打出揚威軍的血性和氣勢!”
章明漢目光一轉,看向李青沈千軍。兩人皆是沉穩應答,眸中戰意洶湧。
數萬揚威軍盡出函谷關的情報被關外的諜子們飛速送往各自主將那裏,整個鹿眼兒原一時間風聲鶴唳起來。揚威軍始終牽動着各方的目光,就如章明漢所說的那樣,揚威軍過往的榮耀太過於亮眼了,以至於讓人不敢直視,卻又不能忽視。
是夜,東風零散。
一片山谷外時不時寂靜無聲,時而一聲鴉鳴劃破夜空,傳出天際。
楊孟君仰望前面地勢,這片山谷最多只容三騎并行,兩側是揚坡向上的崎嶇小路。當地居民把這一線天稱之為兩界谷,如果從高空向下俯視就會發下谷東是橫起豎伏的山地丘陵,西邊就是一馬平川的平原,一直延伸到函谷關外。
而這兩界谷,也是從函谷關到明月山前除了秋風鎮之外唯一的路了。
楊孟君向身後比了個手勢,雷濤彎着身子悄然跑了過來。
“雷濤,前面有一片敵營,據我了解守軍大概在兩千人左右,但沿路崗哨極多。我命你帶五百人從西側谷壁摸過去,一個時辰內佔領山谷,能否做到?”
雷濤咧了咧嘴,獰笑道:“還不能有太大動靜是吧?”
楊孟君點頭道:“沒錯,更不能放走一人一騎,我這次能否功成,你這次的行動要佔一半。”
“得令!”
朝着楊孟君拱了拱手,雷濤無聲退下,沒多久就有數百龍驤甲士棄了戰馬徒步摸了出去。月光微斜,轉瞬之間兩側山壁悄無聲色的掠過一片黑影。
雷濤跟着楊孟君東征西討這麼久,也深深明白難知如陰的用兵之道,也明白自己現在的使命是什麼。
拿下前方營地,打通己方前往秋風鎮後方的通道,同時不能使任何一個敵軍逃脫。
“兩千人么?”雷濤沉下氣息,貓着腰繼續穩步前進。五百打兩千,又不是沒打過。
不多時,雷濤便已發現了第一個前沿崗哨,朝着身後比了一個停止行軍的手令,自己握着唐刀匍匐着摸了過去。
身體與地面的摩擦聲悉悉索索,近了才發現那魏軍崗哨抱着長槍有一下沒一下的打着盹。
雷濤咧了咧嘴又前進了十多丈,他藉著月光打量了一下距離,深深吸一口氣,整個人電光火石之間彈躍起來。微風輕輕掠過,那森然的唐刀尖上慢慢墜下一滴鮮紅。
雷濤隨手把刀身在這名已經封喉倒地的魏軍身上擦乾血跡,比個手勢繼續帶人前進。
一連摸了七八個崗哨,眼前影影綽綽的火光昭示着他們已經臨近了這片營地。雷濤輕輕抽出腰間揚威刀,斜指前方,嘴裏蹦出一個“殺”字!
五百甲士如潮水般涌了過去,在這片寂靜黑夜裏尤為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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