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一章
【正文開始】
臘月初十,整個徐府一大早就開始熱鬧,雖然是庶女出嫁,親朋好友卻也都來了。
徐琇天不亮就開始準備,沐浴過後,有喜婆來給她開臉梳妝,從里紅到外的衣服一層層套上。她這婚事來的突然,只有一個月的時間,要準備的東西太多,嫁衣根本就來不及綉,是從外面成衣鋪買來的,府里的針線房又照着她的身材略略改動了些,她自己在上面象徵性地綉了兩針,這就算是她親手綉制的了。
任由喜婆在自己臉上一層層地擦着脂粉,徐琇的心中一片平靜。自從她見到了大姐出嫁,她就開始考慮自己的婚事了,長久以來,她最擔心的就是像生母那樣給人做妾,最害怕的就是嫡母在她的婚事上刁難,如今塵埃落定,一切已成定局,雖然錯失了黃有榮那樣的好人家,不過,王繼業是家中獨子,她嫁過去是正妻,這個結果對她來說,不好不壞,完全能夠接受。
喜婆給徐琇梳頭,她半垂着眼眸,開始思考王家的事。
王繼業的父親算是徐琇的正經舅舅,王家她也是去過多次的,並不陌生。這個舅舅還算是個很有才幹的人,年輕時勤勞肯吃苦,靠做工攢了些小錢,又做起了走街串巷的貨郎,慢慢開始做些小本生意,手裏有了余錢后,開了一家雜貨鋪子,因為為人誠信,價格公道,生意越做越好,鋪子越開越多,到如今已是頗有些家底。
舅母是個勤儉持家的女人,在舅舅還是個窮小子的時候就嫁到了王家,夫妻兩個一起努力,才有了後面的好光景。可惜,她的性格有些軟弱,舅舅染上了賭癮,她卻什麼都不敢做,只是小聲地規勸,連吵架的勇氣都沒有。
至於王繼業,就是個紈絝,雖然沒有金山銀山,從小到大卻沒吃過苦,每日裏游出逛進,既沒本事讀書科舉,又不肯踏踏實實地學着經營,一年四季地搖着把摺扇裝瀟洒。
嫁進這樣的人家,應該不難立足吧?徐琇默默地想着。
吉時一到,鞭炮齊鳴,王繼業來迎親了,徐琇蒙上了大紅的蓋頭,在喜娘的攙扶下站起身來,聽了大老爺和大太太的幾句教誨,由徐璟背着送上了花轎,晃晃悠悠地朝着王家而去。
即便坐在轎中什麼都看不到,徐琇還是回頭看了看徐府的方向,離開了這個她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她沒有傷感,反倒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從此,她再也不用擔心誰捏着她的命脈了,到了王家,她就是少奶奶,過得是好是壞,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徐琇坐着花轎走了,徐府的賓客開始歡宴,大老爺和徐璟在外院待客,大太太王氏在內院招待女眷。到了未時,天氣變得陰沉沉的,似乎醞釀著一場大雪,賓客紛紛告辭而去,等到將賓客都送走,已經是申時了。
顧氏和徐幼珈從待客的大花廳出來,穿過花園,回自己的院子去。
「娘,你也累了吧,回去歇一會兒,晚上還得去壽安院定省呢。」雖然只是幫着陪客,一天下來,徐幼珈也覺得有些腰酸背痛的。
「嗯,嬌嬌回去也歇會兒,天氣變得好陰沉,讓春葉在屋裏多加一個炭盆,別著涼了。」顧氏囑咐着,突然,她停下了腳步,「大伯?」
徐大老爺不知何時站在她們前面幾步遠,陰惻惻地盯着顧氏。
徐幼珈直覺他的樣子有些不對勁,喚道:「大伯父,您這是要去哪?」
大老爺的臉紅紅的,「嘿嘿」笑了兩聲,一張嘴就是一股酒氣,「弟妹,你冷不冷,要不要我給你暖暖?」
他顯然是喝醉了,顧氏不欲生事,給徐幼珈遞個眼色,兩人回身朝來路走,想着繞遠一些,避開大老爺。
剛走了幾步,顧氏的袖子就被人拉住了,她回頭一看,正對上大老爺酒氣衝天的臉。徐幼珈剛想喊人,聲音還沒出喉嚨就被她憋回去了,如此情形,若真是被人看見,恐怕母親就沒法做人了。
顧氏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她沒有做聲,用力去推大老爺的手。
「嘿嘿,弟妹,都這麼多年了,你寂寞吧?嘿嘿,別急,有我呢,我想了你,好久了,嗝,來。」他說著話,一手去摸顧氏的臉,一手握住了她的肩膀。
顧氏拚命阻擋,徐幼珈焦急地左右看看,好在沒人經過,天色又黑,此處又有樹木,不會被人發現,她撲上去想用力推開大老爺,沒想到他喝醉了,力氣還很大,胳膊一揮,徐幼珈被他甩了出去,她踉蹌着退了幾步,腳下被路邊的石頭一絆,跌坐在地上,手上傳來一陣疼痛,她顧不上看,眼見着母親被大老爺強行抱住,她抓起地上絆倒自己的那塊石頭,朝着他的後腦砸了下去。
大老爺兩眼一翻,身子一軟,倒在地上,顧氏險些被他帶倒,歪斜了兩步穩住身形,母女倆都膽顫心驚地看了看徐幼珈手中的石頭,見上面乾乾淨淨沒有血跡,料想大老爺不會死,只是暈過去了。
徐幼珈慌忙把石頭扔到路邊,兩人拉着手,一路疾行,回了顧氏的院子。
徐幼珈的心尚在怦怦跳個不停,看一眼母親,也是氣喘吁吁,臉色蒼白。芸香有些疑惑,揮揮手讓堂屋的丫鬟都退下去,她倒了兩杯熱茶,送到兩人手邊,也不詢問,只守在門口。
顧氏撫着胸口平息了一會兒,一把攬過徐幼珈,「嬌嬌,別怕。」
徐幼珈靠在母親的懷裏,總覺得她的衣服上似乎沾了大老爺的酒氣,「娘,換衣服。」她微微抬起頭。
顧氏低頭一看,袖子竟然被扯得裂開了,她站起身來,芸香已經去衣櫃裏取一套裙襖過來,麻利地幫顧氏換過。
顧氏嫌惡地看了看換下來的衣服,皺眉道:「把這衣服悄悄地燒掉,別讓人看見。」芸香默默地把衣服收了下去。
徐幼珈這才重新靠進母親的懷裏,顧氏攬着她的肩膀,「嬌嬌,這家裏是住不成了。」大房不僅算計她的嫁妝,妄圖塞個兒子過來奪財產,還算計女兒的婚事,現在又多了個覬覦她的噁心大伯。
徐幼珈點點頭,「娘,咱們想個法子,搬走吧。」
顧氏拍了拍她的背,「好,讓娘想一想,最好能提前分家,咱們娘倆自己過。雖說父母在世,子女分家的不多,但是也有這樣的,咱們族裏就有好幾家是父母做主分家的。嬌嬌,以後只有咱們娘倆,你怕不怕?」
「不怕。」徐幼珈搖搖頭,「這府里儘是些噁心人的糟心事,要是只有咱們娘倆,那才叫清凈自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