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八章
望着前方銅鏡,她發覺,那模糊卻閃爍光採的俊眸正藉着銅鏡直直盯着自己瞧,心口一緊,她用力的抽回手,迅速縮回寬大的衣袍里,腦袋低垂,不敢再妄動。
衣袍里的手微微發燙,擾得她心緒紛亂,坐立難安,直想將似快燒着的右手放入一旁盛着涼水的銅盆,去去那令人煩悶的熱度。
掌中驟離的溫度使展少鈞眼底閃過一陣悵然,他收回手,繼續手中工作。
他的動作極為溫柔,專註的為她擦拭一頭青絲,直到那沁出濕氣的烏髮慢慢轉乾,才放下手中棉布,取來玉骨梳,一綹一綹的細心梳理着。
「從今夜開始,我都會在房裏陪你。」半晌,放回玉骨梳,他輕聲道。
她的發澤亮誘人,令他忍不住又掬起那絲緞般的流泉雲發,任它在指掌中流泄,嗅聞着髮絲散發出的陣陣芬芳,一遍又一遍。
這突如其來的話教柳飛雪怔忡了好一會,腦子裏才開始猜臆起這話的意思。
在房裏陪她……從今夜起?意思何在?
驀地想起今早李子淵的話,他說展少鈞要暫拋怒風堡的一切事務,專心待在江南,陪着她一塊遊山玩水。
可,她不需要人陪呀,她一個人挺好的,她……不需要別人相伴……
沉靜在房裏蔓延,直到柳飛雪旋過身,定定的望着身後的男子。
「我有些話想問你。」她很困惑,困惑着今早李子淵所說的未竟之語。
他將你放在心底整整十個年頭,從沒忘記過……
他認識她?且已有十年?
她倏然回身,讓罩在身上的衣袍偏滑了一肩,展少鈞見狀,連忙揚手拉好,重新為她披上,就怕她吹風受涼。
那呵護珍寶般的舉動,讓柳飛雪心尖一顫,紛亂情又起,像顆石子毫無預警的投入久未波動的心湖,泛起陣陣漣漪。
這異樣的感覺讓她有些畏懼,但為何而懼?
她不曉得……也或許她是曉得的,只是不願承認。
芳唇緊抿,她輕甩螓首,想甩去腦中紛亂及心中的懼怕。
「可以嗎?」她語氣急促地又問。
「你問。」展少鈞頷首,定定的凝視她,眼底眉間儘是寵愛。
「我……」
他眼底的感情柔得像能漾出水來,光是這樣被凝望着,她便感到一股溫潮在四肢百骸里輕竄,令她難以克制地深陷他猶如漩渦的目光之中。
這眼神……好熟悉。彷佛在很久以前,也有個人用這樣的眼神看着她,是誰呢?她……想不起來。
「柳兒?」見她遲遲不語,展少鈞出聲低喚,眉心略顯擔憂。
柳飛雪陡地一震,遠揚的神智倏地回歸主位。
柳兒……柳兒……
恍惚間,她似乎將眼前的俊雅容顏與一張帶些稚氣的清秀面孔相疊在一塊。
那有着稚氣臉龐的人呀,就愛喚她柳兒,啥都不喚,偏愛喚柳兒……
眨眨眼,她想再看一次那刻在心版上的臉孔,可惜,這不過是曇花一現的幻覺罷了,一眨眼,出現在她面前的,是滿臉擔憂的展少鈞、她的夫君,終究……終究不會是棄她而去的沈昱修!
眼底霧氣陡升,她唇色頓失,霍地站起,一雙手緊握成拳,顫着唇,氣若遊絲的冷聲說:「不要……不要這麼叫我!」
【第三章】
月華傾泄,滿室生輝,銀白色的光束,像緩緩流動的清水一般溫柔靜謐,輕灑在那布着輕愁的嬌顏上。
床榻上,展少鈞單手支首斜卧着,長指愛憐地拂過那白裏透紅的粉頰,黑玉般的瞳承載着深不見底的熾狂愛戀,深凝身旁已然熟睡的可人兒。
柳兒,他的柳兒。
十年的時間,絕對足夠忘卻一個人,可他卻忘不了,反而將她藏得更深、戀得更狂。
回想起新婚之夜,他扔下滿屋子敬賀道喜的賓客,迫不及待奔回喜房,就是為了見他的新娘子、他的小柳兒,當房門一開,他乍見那端坐喜床上的纖細人兒時,更差點抑制不住將她緊擁入懷的衝動。
他在十年前便知曉她有未婚夫,所以從未對她表明過心意,只當他與她今生註定無緣,即使愛她成痴,也不得不放手。
誰也沒料到,十年後當他再回杭州時,竟會得知她被人退婚的消息,且至今仍小姑獨處。
這對他來說,無異是天上掉下來的機緣,於是,他派人下了聘,如願迎娶她,讓她成為與他相伴的妻,縱使明白她心中已有他人,他也不悔。
只是當紅帕揭開的瞬間,他瞧見一雙水靈靈的大眼,也瞧見那眼底全然的陌生與防備。
她忘了他。
這認知,讓他滿腔的熱情瞬間冷卻,左胸像是被針刺般,泛着一波又一波的疼。
看着身旁熟睡的小臉,他苦澀一笑,思緒緩緩回到兩人相識的那一年—
農曆正月十五元宵節,處處懸挂彩燈,人們還製作巨大的燈輪、燈樹、燈柱等,滿城的火樹銀花,十分熱鬧。
每年元宵燈會約五天,許多雜耍及戲班都會趕進城湊熱鬧,酒樓、客棧也應景的掛上花燈、舉辦猜謎遊戲,讓上門的客人感受節日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