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路遇故人恍若夢
第二天一大早,四人離了可鎮,正是馬不停蹄車輪轉動,頭頂上鴻雁帶路,向西北方向繼續進發,他們把迷惘的目光投向塞外遼闊的天地,要用男子漢的強韌筋骨擺脫窮困,開闢一個富饒之鄉。天剛擦黑,果然走進一個村莊,一打聽正是花如浪村。路邊一家人家燈火明亮,見門楣上三個醒目大字——“客來店”,四人就進去投宿。
卻說這小店,其實房大院大,還是個裏外院,里院是店主人的宅院,外院才是客房。裡外院雖有個不小的通道,但那裏院從東又開個小門,有時候,店主人家的人用不着通過大院也能去到街上,這種構建在當時當地來說頗有創意。
在裡外院通道的西側,是一個很大的正客房,客房的門開在過道里。客房的對門是所較小的正房,那應該是店主人的“辦公室”,門當然也開在過道里。這兩個房子不僅門對門,而且如果兩門都敞開,兩屋內人的活動情況,彼此看得都很清楚。西面那大客房裏,有南北兩個頂頭大炕,每炕約能並排睡十來個人。東面那小房,有一個能睡兩三個人的倒炕,臨窗放着一張漆面斑斑剝剝帶兩個抽屜的舊桌子。
一般行路人都比較饑渴,入店來總要先瞅伙房在哪兒,然而這個小店的伙房並不在外院,不用說,肯定在里院。
這兩個正房的東西兩側各有兩個小型客房,雖不是正房,卻比較清凈整潔,那大概是為身份尊貴的客人或女眷而設,抑或客人太多時,正房住不下時才用,總之,平時那四間小房的門並不打開。兩邊再往南是車棚和驢馬棚,西南角是個蓋頂的茅廁。正南方是個沒安門的出口,那便是這個裏外院的大門。看起來,這還算個像模像樣的大車店。
在壯文他們四人來這天的前晌,就已經住進四個人來,他們也沒說是何方人氏為何而來,只聽互稱張大哥、王二哥、李三哥和趙四哥。這四人像階梯似的,依前面的姓氏,一個比一個矮點,卻都長得體態豐滿圓頭大耳。他們先一步而來佔了南炕。當然,南炕靠窗而設,睡上去自然舒泰。吃畢午飯睡罷午覺,四人坐在一起喝茶閑話,那李三哥問;“張大哥,你風急火忙地把我們領在這荒野草地,究竟所為何事?”
那張大哥放下茶碗對他們三人說:“我們此行的目的,到今日我確實該告訴你們了,但是,李三哥你說此處‘荒野草地’,我卻不敢苟同,此地方圓百里,看似荒涼,其實乃是吉祥之地。這裏上空祥光籠罩,四周瑞氣浸潤,地下各處都是寶藏。從今年開始,這裏的人口將逐年增多,人氣會越來越旺,特別是離此村向北八里之處,將要有一個特別的家族來生活繁衍,他們的祖宗馬上就到。我帶領你們奉命到此地,正是為他們而來。我們先一步而來為他們打開福道開通運道,再清除周圍的鬼魅妖孽邪祟,同時通知山神土地做好接待事宜,協助他們建基立業。他們家以後一代代來此地也都是執行使命,解除一方民眾疾苦,服務一帶百姓。而且他家各代都要遇一些離奇古怪之事,此均為天意,不足為怪。二百年後,我的一個弟子要將這個神秘家族的前五代或者前六代,也就是上下一百多年來,生活中的一些離奇碩事記錄下來,上對神下對人都是個交代,也是對他們來此走一遭的記錄和總結。可知道,他們家族要來的各代人,差不多都是咱們的老熟人啊!”
李三哥聽畢張大哥之言,說:“嗷,原來是這樣,經你這一說,我便知張大哥所說的是哪些人了,放眼看這個家族未來各代,雖然他家男丁代代好善樂施勤勞苦幹,女子較為聰慧美艷,但他家無非也是男婚女嫁,耕種養殖,行醫治病,生老病死。至於說到他們家中的奇事,歸根結底大多還不是‘夢’呀‘病’呀的,也沒什麼特殊,記錄下來也是些婆婆媽媽的事。”
“婆婆媽媽的事記下來有什麼意義?有幾個愛聽?”不愛說話的王二哥突然插了一句。
“我說啊,那可得找個高明的有文才的寫手才好。否則,婆婆媽媽的洗鍋涮碗的事沒有魅力,浪費那時間幹嗎?”趙四哥也發了話。
“我找的這個寫手,可不是什麼高明的有文才的人,她沒有上過學堂,不認的字,又是個年過半百身體多病的老婦人。”張大哥忙向他們說了讓他們幾個同時不得不瞪大眼睛的情況。
“張大哥你不是在說夢話吧?你說的話我們很難聽懂,要從二百年前寫起,寫出一個家族一百多年各代的故事,一個沒有文化的半百老婦人,怎能當此重任?你自己相信嗎?我看,還是找個文化高善玩筆斗字的年輕人才好。”李三哥滿臉認真地提出自己的意見。
“兄弟,你們有所不知,我要的就是那些平頭老百姓一聽就懂,一看就明白的那種平實的語言,就好像好串門的李大媽,坐在好聽閑話的王二嬸兒炕沿邊兒,拉家常式的描述。不喜歡那些故弄玄虛賣弄才華,顯示自己有學問的華麗拗口不好懂的東西。咱就是要把話寫在紙上,要識些字的小孩子能看懂,耳不聾的老爺爺老奶奶能聽懂,做工種地挑渠打壩的受苦人,睡前飯後當消遣話題打發時光,也算做了一件好事。那些‘之’、‘乎’、‘者’、‘也’、‘耳’、‘矣’、‘哉’,七字糾纏的酸秀才,寫的那些東西,那不是寫給多數人的,那是為少數人服務的,他所要表現的是他自己。我們的要求只是把那些事,把要說的話寫在紙上說給普通的人聽。”張大哥攤着左手,指划著右手解釋着。
“寫在紙上的話,那不就是書面語言嗎?”李三哥又說。
“是啊,但這‘書面語言’四字本身也夠文的,我希望用最平淡和最常用的土話,把這個家族的活動情況和所遇到的奇人奇事記下來。等我那弟子年近六旬之時,正是這個家族從現在起第十至十一代當家掌事的時期。而她也只寫前六至七代的事,因為再往後就離她的出生年代不遠了。我這弟子一生不僅自己愛婆婆媽媽嘮嘮叨叨,而且愚昧固執不會變通。因為相貌不爭氣,也不大願意與人來往,她總是畫地為牢把自己封閉起來。但是,她有個特殊性格,最是不怕困難能吃苦,只要有這一點就好了,頑強的毅力能登上任何一座高峰。所以,她能行!而且最是合適人選。至於識不識字,那無關緊要,到時候,我把文字庫的鈅匙交給她,讓她只把那些文字搬出來,然後由她隨意一行行地碼這些文字就行。只是我還得讓人提前把這個家族的故事講給她。就讓她隨便擺弄這些文字去吧,相信她大致也能把這些事講述下來。況且,這個家族的家史到時候她應該已經知道了一些。你們說,這事不累她累誰?不苦她苦誰?”張大哥胸有成竹而意願堅定地向他們再次解釋。
說完,張大哥側耳向外聽了聽,而後壓低嗓門表情神秘地又說:“說不定我這弟子也跟着來了。”
王二哥皺了皺眉頭疑惑地說:“這怎麼可能,就算到二百年後她近六十歲,她也該一百四十年後才能出生,現在別說是她,就是她媽也沒到了她姥姥的肚子裏。至於她,現在可能還是宇宙間的一粒塵埃。世上根本就沒有她,她怎麼能來了?”
“她呀,雖然一百四十年後才出生,但是,她要想跨越時空,倒着回到一千年以前也是容易的,別說是二百年了。她身上可是藏着寶貝呢。”張大哥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