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人生都有難測的夢

不說春峰胡思亂想，回頭說榮庭夫婦和玉珠，仔細思考春峰的話，覺得確實也奇怪，他說長毛人祖用縮地法送他去這兒去那兒，他失蹤的那天晚上，確實地動山搖的，所幸房屋沒有倒塌。再者，那晶瑩透亮的淡藍色的樹葉，上面還有些剛勁優美的字跡，這些字跡如同生就的一般，這是從哪裏來的？他要僅僅做了個夢，也不會夢出樹葉來呀？更奇怪的是，榮庭把那海中秀樹葉放在櫃蓋上，夜深人靜時，那樹葉放出像海水一樣的淡藍色的光，在離樹葉一尺之上，彷彿有個微波蕩漾的平面。春峰肯定碰到了不平凡的人。要是真像春峰說的那樣，虎康可能會回來，那後面不是寫着“歸期自有，靜候。”那就等着吧，說不定哪一天，他像春峰一樣突然就出現在人們面前。

從此之後，榮庭一家人就日日盼月月盼，可是盼了一月又一月，等了一年又一年，一直等了五年半，就是不見他回來，而那個海中秀的樹葉，依然靜靜地躺在榮庭家櫃蓋上的盤子裏，沒什麼變化。

時間已經是一八六五年，突然有一天，人們說有一個從東北來的算卦先生來到村中，還說他算卦算得很准。榮庭老妻就要請回家讓算算。榮庭再三阻止，老太太淚眼謗沱地說：“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真讓人揪心，聽聽那算卦先生究竟怎麼說。或許能給咱指個尋找的路子。”

榮庭見老妻哭哭啼啼，他很理解當母親的心，對於子女的失去，母親肯定比當父親的痛苦得多，因為孩子大都是吃母親的奶水長大的，餵奶時當媽的摸摸孩子的小手小腳，揪揪孩子的耳朵頭髮，日復一日，對孩子的親情是刻骨、的連心連肺的。他想到這兒，扔給了妻子兩塊大洋說：“你想讓算就叫來，他要活着，自己總會回來，算命還能把人算回來？”

榮庭妻子立刻命令二兒虎健把那算卦先生請到家。虎康媳婦忙準備了好酒好菜招待一頓，然後春峰把那海中秀樹葉拿給他，並向他大概說了尋父的經過。榮庭又把虎康走失的時間及前因後果訴說一番。那算命先生又要過虎康的生辰日期。而後只見他伸出左手掐掐，伸出右手算算，而後又打開書用一隻眼看看。再把那樹葉上的字反覆看了。然後仰起頭，翻動着那一雙已瞎了一隻的眼睛，又抽抽鼻子，說：“福虎康享年應四十二歲，他兒子春峰已到陰間問過閻王，那閻王已經答覆過他，一百五十年後，你們會再見，到時候，生命輪轉，你們有緣又成為一家，所以讓你們‘靜候。’還等什麼？安排後事吧。一個人失蹤已經五年多，要活着早回來了。說不定他出去遇到什麼猛獸，這地方大漠荒野，野獸很多。我這是留情不算卦，算卦不留情，看你們全家悲傷就實話實說。有了給幾個零錢助我食宿，沒有了我也不要了。這就告辭了。”

他說完，接住了榮庭老妻遞過去的一元大洋出門而去。

榮庭一家人聽了他的話，個個悲痛欲絕，榮庭老妻哭着說：“老頭子，我早就覺得虎康早沒了，這瞎先生八成說對了，走十天八天有可能，還能走好幾年沒消息？你今後別再妄想了。咱們選個日子設個靈堂，全家人送送孩子，你看他上有父母下有兒女，就這麼悄悄默默地走了，也沒個響聲兒，委屈我兒啊——虎康，苦命的孩子——”

他說著說著，就放聲大哭了起來，她這一帶頭，一家人都哭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玉珠說：“媽，您也別哭了，生死不由人，讓他走吧，他年紀輕輕卻忙不迭地走，那他定是有他要辦的事。只是他還不能入祖墳。咱們在哪裏選個地方挖個墓，先把他葬了，等百年後您二老歸天後，他才能歸宗。選個日子送送他吧，讓他在天之靈有個安息之處吧。”

榮庭默默不語。

虎健說：“要不咱們再等等，等到明年春天，在他失蹤的那幾日辦，他或許有些感應。”

榮庭抬起頭來長長嘆了一口氣說：“世上最痛不過是白髮人送里發人。虎康真要沒了，就該送送他，他有這麼多親人。可是我心中總覺得他會回來。”

“他失蹤已經五年多，再不給他辦，時間越來越長，說不定他也越受罪，到了十年八年後辦，還不如不辦，爹爹，我同意虎健的意見，明春穀雨前後辦的話，還有半年時間，要回來他也就回來了，回不來咱就死了心吧。他好狠心那……”說著說著，玉珠又哭了起來。

轉眼到了第二年春天，福家在榮庭的指揮下，給虎康選了一塊地方挖了墓穴，過了穀雨，他們請了兩班樂隊，通知了親朋好友，吹吹打打大操大辦，為虎康送終。就在這天晚上，虎康神秘歸來，他親眼看了大家為他送葬的場面，當時的情景前面已經講過。再後來，他這個當事人變成了主婚人，為他送葬變成了他送別人，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