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重生
冷……透徹心緋。
顧雲歌渾身發抖,她蜷縮着身子,卻只剩下了這一個念頭。她身體僵硬,每一寸肌膚都像是被雪揉搓過一般,冰寒徹骨。
“小姐……小姐……”
迷濛之中,她似乎聽見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呼喚着,她艱難的掙扎着,一道溫熱的濕布搭在了她的額頭上,她僵硬的手指動了動,睫毛微顫,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小姐,你終於醒了!”入目是一張熟悉的臉,那張臉上滿是擔憂。
“驚蟄?”顧雲歌神色迷濛,驚蟄在很早的時候,就因為偷竊而被宋姨娘發賣了出去,現在想想,那時候唯一忠心於她的人也只有驚蟄了吧。
難道她下了地獄,竟在此地碰上了驚蟄?
“小姐,你可有餓着?”見顧雲歌神色凄楚,驚蟄擔心的伸出手給她擦着汗,她憂心忡忡的問着。
“不用了。”顧雲歌喉嚨干啞,她怔怔的看着那道淺色床幔,這是她還未及笄時閨房的裝扮,她轉過臉,看着自己那縮小了的手。那隻手素白又細嫩,一看便知道從未做過什麼粗活。
她又抬頭打量驚蟄,驚蟄眉眼之間稚嫩未褪,看着也不過十三歲左右。
顧雲歌心中湧起一陣狂喜來,莫不是老天垂憐,當真讓她重活一次?
“小姐莫不是燒糊塗了?我這便去喊大夫過來。”驚蟄正準備起身,卻忽然被顧雲歌一把拉住了。
“驚蟄。”顧雲歌輕抿着唇,神色間湧起一陣複雜,驚蟄從始至終都對她忠心耿耿,也提醒了顧雲歌讓顧雲歌堤防宋月璃,可那時候的她,卻並不知道忠言逆耳,只覺得驚蟄煩透了。
後來宋月璃誣陷驚蟄偷盜時,她想都沒想便將驚蟄發賣了出去。
想必驚蟄,也是寒心的吧。
或許是見到顧雲歌神色不對,驚蟄頓了頓,坐在床邊,小心翼翼的問道:“小姐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顧雲歌緊緊攥住驚蟄的袖口,她瞪着一雙清亮的眸子,一字一頓的問道:“我這是怎麼了?”
“小姐昨日失足落水,夜裏便發了高燒,老爺在這裏照料了一夜,這會兒有急事去宮裏了。”驚蟄雖有些奇怪,但還是乖乖回答了顧雲歌的問題。
顧雲歌腦中飛速運轉着,她垂了垂眸子,眸中飛快閃過一絲寒意,胸腔里的一顆心也撲通撲通不停躁動着。
她十三歲那年寒冬,意外落水,高燒了三天三夜,雖然病好了,卻也落下了宮寒之症。宋姨娘在她身邊衣不解帶不眠不休的照料了三天三夜,讓她感動不已,從喪母之痛抽離出來,將宋月璃當成了她的親生母親。
然而,也在同年,她弟弟顧清玄遭遇意外,被打斷雙腿,原本聰慧的孩子,竟因為這場意外變得痴傻不堪。
顧雲歌心中一緊,若她記得不錯,這件事發生在她高燒的第二天!
“玄兒呢?”顧雲歌猛地坐起身,因為動作過猛,甚至有些頭暈目眩,但她也管不了這麼多,她握緊拳,尖利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屏住呼吸問道。
“小少爺已經趕去學堂了,他剛才還來看過小姐,剛出去沒多久。”驚蟄因為顧雲歌的動作一驚,她連忙扶住顧雲歌,拍了拍顧雲歌的背,輕聲應了一聲。
顧雲歌臉色刷的一下便白了,她一把掀開被子,身子還有些暈暈沉沉的,可她還是堅定的問道:“父親現在在何處?玄兒可有多帶幾個下人?”
她動作太急,身子孱弱,不由得劇烈的咳嗽起來,面頰上也升騰起絲絲不正常的紅暈。
驚蟄連忙伸手拍着顧雲歌的背部,她擔憂的看着顧雲歌,柔聲應道:“宋姨娘分了好幾個小廝照顧小少爺呢,小姐先養好身子,小少爺下了學,定然會來看望小姐的。”
窗外寒風凜冽,透過半掩着的木窗直直吹到顧雲歌的心底,顧雲歌眸中凝結出寒意,胸腔之中湧起濃烈的憤怒來。
宋月璃派過去的小廝,怎麼可能會保護得了顧清玄?!
顧雲歌當機立斷,喘着粗氣下了床榻,冷聲道:“我現在就要見玄兒!”
既然老天讓她重活一世,她就一定要阻止宋月璃的陰謀!
“可是小姐……”驚蟄扶住顧雲歌,顧雲歌高燒未褪,臉色通紅,唇瓣卻慘白,搖搖欲墜的模樣讓她小小的身板顯得更加單薄。
顧雲歌皺着眉頭,看向驚蟄,沒有解釋,只是眼神之中的堅定,卻讓驚蟄明白過來。
驚蟄只能沉默着給顧雲歌更衣,她垂着頭,眉眼之間湧起一股憂愁來。
自從夫人去世之後,小姐的性格越發的怪異,偏偏她做什麼,宋姨娘也只是縱着,老爺也心疼她年幼喪母,更是很少管教。再這樣下去,若是得了跋扈的名聲,可還怎麼找個好婆家。
顧雲歌坐到銅鏡前,銅鏡里的那張臉略顯稚嫩,面頰上的皺紋消失不見,肌膚白皙晶瑩,吹彈可破。
現在是她十三歲的時候,一切……都還來得及!
顧雲歌讓驚蟄隨意挽了個髮髻,以最快的速度拾掇好之後,剛推開閨房的門,便聽見一道驚訝的聲音傳過來。
“小姐,你這是要去哪裏?”一個身着藏青色素絨繡花襖的婆子急急忙忙走過來,她語氣雖然擔憂,一雙渾濁的眼睛卻不安分的轉動着,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婆子身上的衣料上好,發間還藏着一支翠綠的簪子,看起來竟是比顧雲歌還威風。
顧雲歌神色冷了下來,她握了握拳,垂着眼瞼,接過驚蟄手中的織錦皮毛斗篷披上,卻將那婆子晾在一旁。
那婆子姓高,是她的奶娘,上一世她最為信任的人,也正是因為高婆子在她耳邊不停念叨宋月璃的好,在最後她死的那一刻,也給了她重重一擊。
“驚蟄,你是怎麼伺候小姐的?!小姐身體還病着,怎麼讓小姐出來了?”高婆子見顧雲歌沒回答,皺着眉又看向驚蟄,冷聲訓斥着。
驚蟄抬了抬眼,不服氣的看了高婆子一眼,又想到顧雲歌平日裏對高婆子的倚重,還是將心頭的火氣按捺了下去。
“是我讓驚蟄這麼做的。”顧雲歌聲音有些冷,高婆子眼底的算計毫不掩飾的袒露在顧雲歌眼前,偏偏她從前一直都看不清。
“小姐,外面天寒地凍,前幾日剛下過雪,地上結了冰,你可千萬別磕着碰着,還是回去歇息吧。”高婆子苦着臉,苦口婆心的勸着,她說得真心實意,彷彿是一心為顧雲歌着想一般。
“屋子裏有些悶,我便想出去逛逛。”顧雲歌並未像從前一樣聽從高婆子的勸告,她剛說完,忽然看見高婆子對着院子裏的兩個丫鬟使了個眼色,那兩個丫鬟立刻放下手中活計,向著顧雲歌走過來。
“你們倆,將小姐帶回房間去,驚蟄,你伺候小姐不當,罰你一個月的月餉!”高婆子雙手環在胸前,絲毫沒有注意到顧雲歌的神色越來越冷。
她是顧雲歌的奶娘,仗着顧雲歌對她的倚重在這院子裏作威作福慣了,越過顧雲歌做決定也是常有的事情。
而顧雲歌一向聽她的話,也從來沒有懲罰過她,久而久之,這院子裏的丫鬟都唯她馬首是鞍,只除了驚蟄。
高婆子看驚蟄不順眼也有一段時間了,素日也沒少為難驚蟄。她謀划著什麼時候能將驚蟄徹底趕出去,卻一直未能成功。
看着那兩個丫鬟越靠越近,顧雲歌心中冷笑不已,她眼波流轉,一雙簇滿寒意的眼睛便看向了高婆子。
“我竟不知,這院子裏什麼時候是奶娘說了算了。”
顧雲歌唇角彎起,面色似有難以融化的堅冰,她冷笑着,聲音雖輕,卻讓高婆子驚起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