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迷失的端點
放學了,學校門口人來人往的,車輛也都堵在校門口。家長們焦急地等着放學的孩子,當看到自己孩子時臉上總會露出欣喜的神色。
在她的印象里,從來沒有人會在學校門口等着她,甚至也極少會在家裏等着她。
梁燁站在馬路另一邊,像沒有靈魂的石像,眼神黯然地看着校門口的熱鬧景象。
孤獨,
在這片土地上融為一粒塵埃,卑微地看着那些招搖的花骨朵。
她跨出步子,又慢慢收回,躊躇不決。最後還是決定待在原地,靜靜地看着。
看着那早已經不再屬於她的時光。
人逐漸散去,原本熱鬧的校門口一下子變得極為冷清,只留下站立在校門口的男孩和一個女人。
“說!沒上學去哪裏了?!”
女人尖細的嗓門驚動了樹上的飛鳥,空中殘留了幾聲鳴叫,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去哪裏。”陳奕的聲音很小。他討厭撒謊,現在卻在踐行着他最討厭的事情。
多麼可悲,又多麼可笑。
“沒去哪裏,沒去哪裏……很好,很好,學會撒謊了啊?”女人拽着男孩的衣服,急得舉起手想打他又放下,一遍又一遍。
像循環的音樂盒,機械地重複着一樣的動作,樂此不疲。
梁燁站得遠,聽不清他們之間的對話,但看得出他們現在應該在爭吵。女人應該很愛男孩吧,不然也不會一直捨不得打下去。
要是換做那個人,早已將她打成了殘廢吧。
梁燁這樣想着,但眼前發生的一幕,嚇得她渾身抖了抖。
女人抓住男孩的頭髮,使勁按着他的後背,一下一下朝着牆面上砸着,白色牆面上的鮮血在陽光下異常刺眼。
周圍聚滿了人,偶爾傳來幾句阻攔的話語。
“我自己教訓孩子管你們什麼事?”女人不停手地繼續朝着男孩拳打腳踢,嘴裏斷斷續續發出,“你這麼不聽話,怎麼不去死?”
怎麼不去死……
血液停滯了,她整個人僵在了原地,站在馬路中央,身子被無數聲音包圍着,黑暗中的恐懼感襲上她的記憶。
周圍的車輛發出急促的喇叭聲,不時有人朝她怒喊,“找死啊!”
女孩無動於衷。
記憶的弦不知何時斷了幾根,
無法再演奏出完整的曲子,
唯有殘敗的聲音在空蕩的世界裏咆哮。
不久,警察來了,將激動的女人制止住,並將兩人帶上了警車。
一切又恢復了之前的樣子。
安靜,平和,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梁燁動了動身子,走到剛剛熱鬧的地方,伸手摸着牆壁上的斑斑血跡,似乎還能感覺到那濕稠的溫度和淡淡的血腥味。
心口被針尖戳破,劃過,留下一道道難以癒合的疤痕。
橙黃色的陽光在天邊掙扎,可是掙扎得越久,黑暗來得越快,到最後變得一片漆黑。
梁燁走在回家的路上,腳趾被打磨得有些隱隱作痛,她停下步子,看着不遠處亮着燈的別墅,突然不想推開門走進去。
那裏本來就不屬於她。
昏暗的燈光下,男人的表情淡淡的,他坐在院裏的木椅上,眸光暗沉地看着前方。
沒有風,
屋子裏靜得嚇人。
梁燁沒有回去,而是轉身朝着另一個方向走着,漫無目的地走着。
城市的街頭,車流交叉而去,行人紛紛擾擾趕往家的方向。
她彷彿是這個城市多餘出來的殘次品,被排擠,被孤立。
被迫流浪着……
她摸了摸衣服口袋,摸了許久才摸出一個硬幣。還是從衣服縫裏扣出來的。
走進便利店,梁燁轉了一圈又一圈,硬幣握在手心裏,不停地冒出細細的汗滯,洗刷着硬幣是表面。
“老闆,打個電話。”她將攥了許久的硬幣放在收銀台上,小心翼翼地拿起聽筒。
手指按下一串號碼。
一串早已爛熟於心的號碼。
等了不到一分鐘,那邊接通了,“喂。”
男孩的聲音在梁燁的耳邊響起,她的眸子閃了閃,她很想問他現在好不好,可是話在嘴邊卻變成了,“你明天去上課嗎?”
陳奕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地將手機從耳邊拿開又靠近,但額頭上的疼痛很快將他拉回了現實,他忘不了之前的那些話。
“明天周六。”
“嗯,我忘了。”梁燁試圖笑着去緩解尷尬,不曾想場面變得愈加不可收拾。
“沒什麼事我就掛了。”
“等……”梁燁急忙開口,又突然想到了什麼,“好,掛吧。”
現在的她……
似乎已經沒有資格了。
“梁燁!”陳奕突然提高聲音,“你永遠都是這樣,話只說一半,就像卡了一灘濃痰在嗓子口,讓我直噁心想吐。”
這是他第一次朝着她發火。
也是他第一次用難聽的話語來形容她。
“對不起……”梁燁握着聽筒的手緊了緊,“我,我只是想問問你還好嗎?”
“還好嗎?”陳奕躺在床上,一手撫上額頭上的傷口,涼涼地開口,“我很好……”
“陳奕。”
梁燁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他不是我的金主。”
電話另一端十分安靜,靜到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我那天晚上自殺了,被救之後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他是一名精神科醫生,也是收養我的男人。”
“你爸呢?”
“他瘋了。”
掛斷電話,陳奕將自己裹進毯子裏,黑暗遮住他的眼睛,捆住了他的心臟。
迫使心臟染了黑色,悶疼的感覺擠壓着神經,所有的血管纏繞在一起,扯不開拽不斷。
梁燁坐在便利店外面的台階上,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漸漸地,路燈熄了去,便利店也關了門。城市被寂靜的黑色籠罩着,陷入了無限的沉睡之中。
許昱站在不遠處的拐角處,一動不動地盯着女孩瘦小的身子,靜靜地等着她。
可是,女孩完全沒有想離開的趨勢。
許昱微微皺眉,跨步走上前,站立在她面前,沒有出聲。
眼前出現一雙跑鞋,梁燁愣怔地抬起頭,在看到男人的那一刻,她很想抱着他大哭一場。
“許昱……”
心底是說不出的委屈。
男人冷漠地開口,“為什麼不回去?”
明明已經到了門口,為什麼不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