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熟悉的氣息
沒有陽光,空氣中悶熱的氣息繚繞在低沉厚重的烏雲周圍。
梁燁蜷縮在沙發一角,電視裏播放着最近火熱的電視劇,嘈雜的聲音在這片寂靜的屋子裏卻顯得愈加孤獨。
許昱開着車,朝着別墅的反方向開去,逐漸進入熱鬧的城市中心。
最後在遊樂園門口停了下來。
陰天,遊樂園裏的人很少。
許昱靜靜地看着不遠處,正在彎腰打掃衛生的男人。
男人戴着已經發黑了的藍色的帽子,身着一個破爛大褂,外面不合時宜地套着藍色工作服,蹣跚地步子走到鐵欄處,緩緩彎下腰收拾着一旁的垃圾。
瘦弱的背影中透露着可憐與落寞。
誰能想到這樣的一個中年男人會是一個劊子手。
一個傷害自己親生女兒的劊子手。
許昱深邃的目光變得陰冷,他走到男人身邊。
“你……”
不等他的話說出,男人轉過頭看着許昱,許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男人猛地丟下手裏打掃的工具。
垃圾散落一地。
“你是不是來接我回家了?哈哈哈哈,有人來接我了,來接我了……”滿臉胡茬的中年男人此時此刻卻像個小孩一般,拍手歡呼着繞着他直轉圈,“回家,回家,回家咯……”
這個男人瘋了!
這個背負着無數罪惡的男人,
瘋了?!
一切都像個笑話一樣在他眼前上演着。
許昱緊握的拳頭逐漸鬆開,他不知道該怎麼去和一個瘋子理論,所有的怒氣都埋回了心口,垃圾一樣一點一點累積了起來。
“他這是怎麼了?”許昱向一旁的工作人員問道。
工作人員打量了一眼許昱,語氣裏帶着絲絲鄙夷與埋怨,“你是這人的兒子?”
許昱淡淡地回答,“只是認識的一個人。”
工作人員有些不相信地看看許昱又看看一旁的男人,嘆了口氣,“當時這人穿着一身病號服坐在我們遊樂園門口,一坐就坐了好幾天。我們報了警,警察說暫時聯繫不到家人,就讓他先在我們這邊待着,老闆也是個善人,讓他在園內打掃衛生,這一掃就是幾個月。你要是認識趕緊把老人帶回去,這精神不好待外面萬一出點事可怎麼辦?”
兩隻眸子漸漸變涼,像兩個深不見底的冰窟。
“是報應么?”
許昱冷嗤一聲,從兜里摸出一包煙和一個打火機,點燃一支煙,塞進男人的兩指之間,然後順帶將剩下的煙和打火機放在他腳邊。
“這些是感謝你將梁燁帶來了這個世界上。”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雨水打在車窗上,染開成一灘水漬,流淌滴落在邊緣,模糊了前方的視線。
雨刷推開又合上,合上又推開。
反反覆復。
梁燁從夢中驚醒,她揉了揉還帶着睡意的雙眼,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看向窗外,“下雨了……”
沒有風,雨水也柔和了起來。
屋內的電視裏還在播放着電視劇,只是聲音小了些,許是被雨水滴落的聲音給淹沒了。
梁燁拿起一把傘走了出去,她仔細看着一顆一顆的綠色嫩芽,最後欣慰地笑了。
“都很堅強呢……”
車子從雨簾中駛了過來,最後緩緩停在了別墅一旁的停車場裏。片刻,男人小跑着來到梁燁的雨傘底下。
許昱彎着腰整理了一下已經濕透了的頭髮,隨後接過梁燁手中的雨傘,“怎麼在外面?”
梁燁看着他這模樣不由笑了出來,“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
“嗯?”許昱皺了皺眉頭。
“像民國時期的……”梁燁指着他的頭髮,朝着他眨巴了幾下眼睛,“姦細。”
“姦細?”許昱挑高一邊眉頭,看着她的眼神似乎在詢問,我有這麼丑么?
梁燁輕抿了下嘴唇,十分堅定地點了點頭,隨後雙手蓋在自己腦袋上,逃一般地快步跑進了屋子。
許昱勾了勾唇角,跟了上去。
剛進屋,梁燁就扔給他一條毛巾,“把頭髮擦擦。”
許昱換好拖鞋,隨意揉了揉頭髮,他的頭髮不長,但在淋濕之後耷拉在額前,一直能遮住眼睛。
“你還沒說你出去幹什麼了。”他看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女孩。
梁燁沒有隱瞞,“看花。”
“花?”
許昱看向窗外,光禿禿的土地上的小芽在雨水的洗刷下變得更加油綠。
他坐到她身邊,笑着將手中的毛巾蓋在她的頭髮上,手上輕輕地揉着。
“我又沒淋濕。”梁燁別開頭,抬眸看着男人。
許昱一手將女孩的腦袋輕柔地掰了回來,“濕了一點。”
梁燁也不再與他多說,任由男人替她擦着頭髮。
窗外的雨漸漸停了下來,客廳里的兩個人相互依靠着,像是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老夫老妻,沒有激情四射的吻,卻給人一種不一樣的溫情感覺。
“要不要我給你掏耳朵?”梁燁突然開口。
許昱疑惑地看着她,“掏耳朵?”
梁燁跑上樓拿了一個小型工具盒下來,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用着命令的語氣說道,“躺下。”
許昱抬手捏了捏她的臉,“你怎麼想一出是一出,掏什麼耳朵,我做飯去了。”說完就要起身,梁燁順勢拉住他的手。
許昱無奈地回過頭,脫下鞋子躺了下去,閉上眼睛,“你快點。”
梁燁捧着他的臉,用耳棒緩緩清理着耳朵里的臟物。
耳朵里傳來陣陣酥麻的電流一直流竄到男人的腳板心,他睜開眼睛,有些貪婪地呼吸着女孩身上的氣息。
淡淡的清香……
是那熟悉的氣息。
時間彷彿倒流了一般,都在循環着過去的景象。
年幼時,母親總是喜歡讓他這樣躺着,為他掏着耳朵。
久了久了……
都快忘記是什麼感覺了。
許昱一時覺得很諷刺,似乎曾經待他好的人都會一個一個離開他。
他猛地抓住梁燁的手臂,“梁燁,你會不會離開我?”
害怕……
此時的男人像個受傷的綿羊尋求着安慰,哪怕是一句善意的謊言。
梁燁愣了一下,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搖了搖頭。
兩條不會有交集的平行線,
在冰天雪地里相互取暖。
是他給了她希望?
還是她給了他救贖?
誰也無法說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