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0章 我很可笑
竺元墨定睛瞧着她,薄唇輕勾,緩步走上前,抬手欲撫其面,卻發現手上臟污不堪,動作一頓,收回手,嗓音低沉道:“怎會不知。”
他又怎會不知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當初決定這麼做的時候,便猜到她會聽說這謠言,卻終究還是要賭一把,他也以為常烈能攔住她。
此時瞧着她的模樣,心中不禁莞爾。
她一旦想做的事,哪是旁人能攔下的,便是他,不也是妥協的時候多些。
“是我的錯,應讓人給你傳信,告知一聲,讓你擔心了,是我錯了。”竺元墨將手在盔甲上擦拭片刻,執手躬身,在張小丫的手背上,落下輕輕的一吻,眉眼上挑凝望着她,眼中灼熱的情感,讓她觸之一顫。
喔!
身後傳來士兵起鬨的聲音。
誰能知道在戰場上殺伐果斷的大將軍,竟也有這般柔情似骨的一面。
張小丫聞聲這才回過神來,她剛剛那樣子,豈不是同他在眾人面前打情罵俏,臉上頓時紅暈一片。
竺元墨臉上的笑意未減,帶着凱旋而歸的軍隊步入城中。
由玄冥玄武等人安排接下來的事,他則去了城主府,沐浴更衣,洗去身上的血腥味。
半晌!
竺元墨青絲散落在身後,用一根玉帶隨意綁着,身着白衣,緩步走來。
主屋之內。
張小丫幾人皆等在此處。
“爺!乾成不辱使命。”
一個身着勁裝的男子,快步走上前,跪地拱手抱拳作揖道。
面容不似之前稚嫩,帶着一絲剛毅。
瞧見他時,張小丫也嚇了一跳,險些沒認出來。
眼前這人可不正是李乾成。
身穿盔甲,手持長劍,小小年紀,便已是將軍的裝扮。
竺元墨站在門口,見狀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不錯!”
李乾成得了讚賞,臉頰微紅,眼中帶着亮光,神色激動的從地上站起身。
他自離開之後,便來了邊境,雖不在臨門關之中,卻也離得不遠,這次便是玄冥同他通信,將計劃如數告知,來一個前後夾擊。
“城中情況如何?”竺元墨抬腿步入屋內,端坐在座椅上,拿起桌面上的茶杯,送到唇邊輕抿,冷聲道。
張小丫坐在旁邊,默不作聲。
“西域吐蕃皆派使者送來求和書,願與我朝百世交好,為盟友之邦,要求是讓我們將在戰場上的俘虜盡數還給他們。”常烈站在一旁,如實道。
“呵!”薄唇輕勾,露出一抹冷笑。
眼中更是泛着寒意。
“手下敗將,也配提要求,俘虜可還,養着那些人浪費糧食,告訴他們,求和書就不必了,戰場之上只有勝敗,要想將人要回去,送一份降書過來再說!”竺元墨淡漠道。
常烈記在心中,點頭應下,隨即繼續道:“爺,昭陽郡主……留書走了,好似去了西周邊境,和親失敗,西周大軍壓境,英國公世子蘇之白請旨出征,去的便是西周的方向,楊青山楊將軍,雖多處受傷,但都沒傷到筋骨,已找了軍醫看過,也上了葯,九皇子這次也跟着來了邊境。”
言簡意賅,將他這段時間沒在軍中所發生的事,如數告知。
“嗯!有清風跟着,昭陽不會有事,這裏的戰事已定,後續同敵軍談和的事,等楊青山身體好些之後,讓他去談,想怎麼談怎麼談,大不了談崩了,也有我兜着。”指尖轉動拇指上的扳指,竺元墨垂眸薄唇輕啟道。
聲音淡淡,可說出的話,卻帶着一股傲氣。
放在他身上卻毫不違和。
彷彿理應如此。
“姦細找到了?”
“找到了,是臨門關的守城將趙民,未免他趁亂逃脫,戰前便被玄武當眾殺了。”常烈輕聲道,眉頭微皺:“爺!如此的話,趙民這條線,只怕是查不下去了。”
“無妨,讓人去搜趙府,一個角落都不要放過,通敵叛國者,一個不留!”竺元墨神色未變,冷聲道。
“是!”
常烈抱拳拱手應道。
隨即便轉身同李乾成一起離開屋子,眼下雖打贏了勝仗,卻也還有許多事要忙。
待人都走後,屋中便只剩下竺元墨跟張小丫二人。
抬眼望去,她端坐在原處,沉默不語,只面無表情的盯着他,。
竺元墨知她這是心中有氣,正惱着他呢!
“小丫……”
他試探着出聲喚道。
得不到絲毫回應。
莫名覺得有點尷尬,抬手輕撫自個的鼻尖。
“自那日驛站分開,我們再未見面,那日走得急,都沒好好瞧瞧你,你過來,讓我瞧瞧你身上的傷。”竺元墨堅持道。
“放心,我又不是那種喜歡以命相搏,找死的人,傷口沒什麼大礙。”張小丫沒好氣道。
剛剛是瞧着有人,給他留點面子,如今只剩下兩人,哪裏還需顧忌那麼多。
“小丫何時學會這般拐彎抹角擠兌人了。”竺元墨輕笑出聲道。
突然眉頭緊皺,面露痛楚,身形踉蹌。
唔!
張小丫見狀,心中一緊,想起他剛剛才從戰場回來,那麼多人,兵荒馬亂的沒準哪裏受了傷,先前那模樣全然是強撐的也說不定。
思及此,她立時便從位置上站起身,快步走上前。
“你怎麼了?是不是剛剛在戰場上受了傷?快讓我瞧瞧!”張小丫關切道。
關心則亂,她一心在竺元墨的身上有無傷口。
卻未發現眼前這人,早就恢復如常,一臉戲謔的望着她。
知道自個的手被他抓住,張小丫這才抬眼望去,察覺到真相。
“你!你耍我!竺元墨,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好好玩?覺得我很可笑,因為你的一個計謀,千里迢迢,馬不停蹄的趕來邊境,瞧見你皺眉不適,生怕你受傷,着急的模樣,是不是像個跳樑小丑!讓你這番戲耍!很好笑是不是!”
張小丫猛地甩開他的手,惱怒道。
“沒有!你怎會這樣想我!”竺元墨急着澄清,從位置上站起身,走上前擁着她道:“小丫!你怎能這樣想我,你不知道我瞧見你的那一刻,心中多高興,可隨之而來的卻是后怕,戰場上瞬息萬變,誰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我才讓人將這城中百姓全都轉移了出去,便是怕萬一城破,這臨門關,便會變成人間煉獄,我害怕,我不知道你在這城中,萬一若是出事,我甚至都沒法來救你,我害怕啊!小丫,我怕你出事,沒什麼能比你的安全更重要,所以我才會着急,我是真的急了!你剛剛不理我,我說什麼你都不聽,你惱我也好,氣我也好,就是別不理我,我是真的受不住這個。”
竺元墨躬**,將腦袋埋入張小丫的肩頸處,悶悶的聲音傳來。
“你出發的時候,是如何跟我承諾的,絕不以身犯險,可你又是怎麼做的!毫無誠信,只會誆騙我!”張小丫抿唇垂眸埋怨道。
意識到她語調放緩,竺元墨順勢而上:“是我錯了,以後定不會了。”
說著,不等張小丫反應,他便執起她的手,瞧着掌心處的傷痕,許是剛剛褪痂的傷處長出的新肉,看着比旁邊的肌膚更加粉嫩。
他湊上前輕吻。
如羽毛搔動掌心般,張小丫只覺得一股溫熱的氣息打在手心處,溫熱的東西輕觸傷處,新肉脆弱,她身體微顫,只覺得酥.麻感從尾骨上涌,直達手心處。
加上一個濕潤的東西碰上手心,如小貓一般一下又一下若有似無的舐,張小丫頓時腦中一片空白,哪還有其他想法。
竺元墨神色認真的埋在她的手心處,另一隻手順勢攬上她的腰肢。
天旋地轉間,張小丫不知何時,便倒在了床上。
竺元墨抽身居高臨下的凝望着她,嗓音沙啞道:“我想瞧瞧你身上的傷口,恢復的如何。”
張小丫臉紅的偏過頭,如今都到了這個地步了,竟還這麼多話。
衣衫半解,紅色的肚兜襯得肌膚白皙似雪,隨着呼吸上下起伏。
胸口處的傷處以及腰腹處的傷,皆盡收眼底。
竺元墨眸光幽深,欺身上前,來勢洶洶,奪取她的呼吸。
順着脖頸緩緩而下,沒放過一處傷口,皆帶着一種虔誠小心的感覺,跟手心處的傷處一樣,一視同仁。
張小丫看着頭頂的床幔,眼睛微眯,眼中帶着一絲茫然。
直到他不小心碰到她的大腿內側,張小丫身體輕顫着躲開。
竺元墨動作一頓,察覺到不對勁。
抬眼瞧着她,竟就要扒她的那什麼。
張小丫似是有所顧慮,指尖緊抓着腰帶不放,眼中含淚,眼尾微紅的望着他,面上似是有些委屈,竺元墨見狀,下意識咽口唾沫,只覺得喉間乾澀,兩相對峙下。
竺元墨欺身而上,趁着張小丫神情恍惚時,褪下她的ku子,垂眸便瞧見她腿里側白皙的肌膚,此時通紅一片,有些地方更是破皮。
明明是最脆弱的地方,一眼便能瞧出是新傷加舊傷。
臉色微沉。
他哪裏不知,這是怎麼回事。
立時便抽身離開,下了床朝一旁走去。
張小丫看着他薄唇緊抿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茫然,眼見他起身,只攏了攏衣衫,半坐起身。
沒過多久竺元墨便動身回來,手中拿着一個小瓷瓶。
薄唇緊抿,神色認真,二話不說的便扯過張小丫的腳,擰開小瓷瓶,指尖沾染了藥膏,就輕輕塗在患處。
清涼感從患處傳來,張小丫長舒了一口氣。
她跟着常烈一路馬不停蹄的趕來邊境,腿間早就被磨得不成樣子,只是憑着一口氣,支撐到這,周邊皆是男子,她根本沒好意思開口說出這事。
本也沒想讓竺元墨知道。
卻沒想到,他心思這般細膩,終究還是發現了不對勁。
“說來也真是倒霉,好像自從準備進京開始,我就經常受傷,不是這裏有疤,便是那裏有疤,我這樣會不會都不好看了。”
風水輪流轉,瞧着他緊抿薄唇的模樣,張小丫竟也有些心虛,扯了扯嘴角,找話題道。
誰知竺元墨指尖微頓,抬眼瞥了她一眼,便垂眸繼續手上的動作。
“是我沒保護好你。”
他神色認真,不似開玩笑的語氣。
“沒有!是我自個不小心的。”張小丫不想他這麼想,立刻便反駁道。
隨即湊上前擁着他。
手臂用力,帶着一絲堅定。
竺元墨見狀嘴角微勾,神色放緩:“小丫,你莫不是真的將我當做柳下惠,我的定力在你面前,不值一提。”
張小丫聞言一愣,低頭看着自個的樣子,轟的一下,臉上紅暈一片。
上身衣衫半解,露出兜衣,下面被褪的只剩裹褲。
偏偏始作俑者就在眼前,他衣着工整。
她趕忙低頭,將扣子重新扣好,忍不住啐道:“流.氓!”
臨門關的事告一段落。
因西周戰事吃緊,竺元墨便決定不回京,轉道西周。
張小丫本想跟着去,卻被竺元墨回絕,命常烈一定要將其送回永和村去。
見他堅持,張小丫拗不過,只得坐馬車往回走。
同時也讓竺元墨承諾,不再以身犯險,一定要安全回來。
……
“蘇將軍!我們撤吧!敵人太多了。”一個渾身浴血的人,扶着一受傷男子,焦急出聲勸道。
“不成!”蘇之白厲聲回絕道。
身形踉蹌,跪倒在地,用長劍抵着地面,支撐着身體才未倒地。
“這些糧草是全城百姓的命,不能再丟了。”
噗呲!
話音剛落,蘇之白便吐出一口血。
“蘇將軍!”一旁的副將驚呼出聲。
四周喊殺聲一片,源源不斷的敵人湧來。
他們如今已沒了退路。
幾個精兵待在蘇之白的身邊,身上皆是血跡,面上更是疲倦之色,他們英勇殺敵,已有數個時辰,再這樣下去,便是鐵人也撐不住。
“將軍!眼下我們該如何是好?”有人喘着氣,詢問道。
“城裏的百姓、將士都在等着我們把糧草送回去,一定要送過去,西邊人不多,我帶人突圍,張副將,你帶人將糧草送出去!”蘇之白反手緊握張副將的手臂,神色堅定道。
“不!蘇將軍,我帶人突圍,你帶人將糧草送出去。”張副將連連搖頭道。
“就這麼說定了!”蘇之白視若無睹,緊抓着長劍,帶頭沖了出去,劈砍間,數個敵人倒地。
背水一戰,拼殺之下,竟真的將圍堵拼殺出一個空檔。
“走!”
張副將此時便抓着推車,厲聲喊道。
一起朝外衝去。
咬緊牙根堅持倒地。
好不容易突出重圍,他回頭相望,那個空檔很快被敵人補上。
蘇之白等人來不及出來,只能從敵人涌動的縫隙間,看到他們拼殺的身影。
眼眶微紅。
不能讓他們白死!
“不能讓蘇將軍他們白死!快!快走!”
身邊的精兵一個接一個死在敵人的利刃之下,蘇之白也是強弩之末。
靠的全然是下意識的劈砍。
情急之下,西周士兵竟近不得分毫。
咻!
破風聲傳來。
噗呲!
一根箭羽正中蘇之白胸口。
蘇之白身形一頓,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
咻!咻!咻!
數根箭羽破風而來,插在他的背上,整個人被刺穿。
終究是撐不住了!
砰!
蘇之白脫力後仰重重倒在地上。
眼前從涌動的西周士兵,變成頭頂蔚藍的天空。
“蘇之白!”
他竟出現幻聽,像是聽到昭陽的聲音。
昭陽……
“咳咳。”他喃喃出聲,想回應,卻是連連咳血。
似是回到小時候,他第一次瞧見昭陽的時候,是在宮中。
他只有七八歲,跟着母親進宮,不小心迷了路,遇到幾個世家公子連同皇子在內,因性子怯懦被人欺負。
那時是誰出面攔下眾人。
“蘇之白!”
又是一個熟悉的聲音。
雜亂的聲音傳來。
清風抽出長劍一甩,數個人頭落地。
西周士兵心中駭然,再不敢靠近,只敢用長矛對準幾人。
昭陽視若無睹,下馬之後,跑到蘇之白的身邊,眼眶微紅,連連呼喚出聲,卻再也得不到回應。
“蘇之白!你個傻子!怎麼那麼傻!戰場是你能來的地方嗎!好好的做你的世子不好嗎!”
昭陽的聲音在耳邊傳來,他卻再也瞧不清。
眼前一片模糊,緩緩閉上。
”清風立於中間,執劍而戰,瞥了眼蘇之白的方向,一眼便知道,沒救了!
冷聲道:“郡主!走吧!
昭陽將他擁在懷中,痛哭流涕。
眼見敵人逐步靠近,清風緊抿嘴唇,拽着昭陽上馬離開,垂眸望了眼蘇之白屍體的方向,卻有些無力。
只得上馬離開。
“不!清風!帶上蘇之白一起走!”
“抱歉!郡主,清風無能。”
若是帶上一個屍體,只怕他們二人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想來若是他沒死,也會贊同自己的決定。
……
那時的昭陽不過七歲,身着紅衣,站在橋上雙手叉腰,看着眾人欺負一個蜷縮着身體躲在角落的小男孩,兩人對視間,她的臉上儘是傲慢的神色,卻驚艷了某人的時光。
……
烽火台之上,狼煙四起,戰鼓紛紛。
陣前,蘇之白的屍首被懸挂在敵軍旗幟之上。
張副將瞧着這一幕,雙目赤紅,一旁的士兵亦是如此。
對於他們來說,蘇之白是英雄,不該被這般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