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 你還活着
“母后。”
為首的中年男子黃袍加身,頭戴玉冠,不怒自威,此時面帶笑意,看着一旁的老婦人,舉杯輕喚了聲示意。
“皇兒有心了。”老婦人捻着酒杯應聲道。
臉上滿帶喜色。
中年男子眉眼間,與張小丫遇到過的皇子們,皆有幾分相似。
他便是封墨竹……不對,竺元墨的父親,當今皇上!
一側坐着太后,另一側則是帶着鳳冠,年紀與他相仿的女子,儼然便是當今皇后。
曾經見過的靜貴妃跟梁貴妃也端坐在皇後下首。
身着華服,手持琉璃酒杯。
場面一片祥和。
張小丫眸光微動。
突然樂聲停滯,下首的舞女盡數退去。
眾人正疑惑時,一穿着官服的男子從位置上站起身,淡定自若,撩起袍角,緩緩朝皇上靠近。
“武知命!圖謀不軌,大逆不道,竟欲行刺皇上太后,來人!將其拿下!”
動身的人,正是如今的大理寺卿,武知命武大人。
誰知他還未靠近,便突然有人站起身,怒視武知命,義正言辭道。
剎那間,數位身穿盔甲,腰間別著長刀的侍衛從暗處出現,抽刀衝上前,將刀刃抵在武知命的頸脖處,寒光微動。
張小丫瞪大了眼睛,生怕下一秒他便會人頭落地。
“皇上太后,臣有本啟奏!”
武知命被迫雙膝跪地,頭抵着地面無法動彈,立時便高喊出聲道。
“武知命心懷不軌,還不快速速帶下去!”
又有人出聲道。
侍衛束住其手腳,正欲帶下去。
“慢着!”
一個略帶蒼老的聲音傳來。
開口說話那人,便是太后。
她娥眉微蜷,抬眼看向跪在下首的武知命,再看向先前出聲的人,緩緩開口道:“梁丞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何不讓武大人將話說完?”
“太后,微臣查明,這武知命意圖不軌,竟想在太后壽辰之日行刺,微臣也是怕他傷着皇上太后,此乃逆臣,所言皆虛,不聽也罷,以免中了他的奸計。”梁非凡站在原處,拱手抱拳道。
身體微躬,毫無恭敬之色。
太后微微一笑,跟着虛以為蛇道:“不是有梁丞相跟這麼多侍衛在此,想來武知命也翻不起什麼風浪,便讓他說下去。”
“既然太后發話,便鬆開他!”
梁非凡張了張口,似是還想說什麼,皇上開口道。
既如此,他便只得拱手應聲道:“是!”
侍衛退盡。
武知命跪在下首,理了理身上褶皺的官服,抬眼看向太后,拱手抱歉道:“太后,可否還記得,之前您讓微臣在暗中調查七王爺謀害太子一案之事?”
“自是記得。”太后抬眼看向身旁的皇上一眼,點頭應下,隨即眼睛一亮,身體微微前傾詢問道:“可有頭緒?”
“不錯!當年謀害太子殿下的兇手另有其人,不光如此,微臣甚至查清,封國公府,亦是被人誣陷,他們並未通敵賣國!”武知命擲地有聲道。
身後眾朝臣瞬間嘩然。
議論紛紛。
“安靜!”皇上冷聲道。
立時便安靜下來。
張小丫卻注意到,聽到這一消息時,皇上面上並未有絲毫欣喜之色。
隱約有些感覺不對勁。
“如何說?”
太后聞言,神色一斂,瞥了眼一旁的皇上,身體微微後退,輕聲道。
武知命並未注意這些,緩緩道來緣由。
十一年前,封國公府世代將臣,一門忠烈,突然有人啟奏,封國公通敵賣國,導致邊境三十萬將士,馬革裹屍,封國公二子,封盛意沒了行蹤,有人說其已經投去敵國。
雖無證據,卻有數封同敵國來往的書信,擺在面前,還有封國公印章為證。
再加上逃回來的將士作證。
一時間,人證物證俱在,封家被判滿門抄斬。
唯有身處宮中,封府二小姐,當今皇上的妃子因生有龍裔,逃過一劫,卻也是深居宮中,無人問津。
十一年後的今天卻說,封國公府是被人冤枉的,豈不是在說皇上未能明辨是非,冤殺了忠臣?!
“武卿,當年人證物證俱在,不容狡辯,如今可有證據證明,封家清白?!”皇上聲音微沉道。
“有!”武知命挺身拱手,神色凝重應聲道。
太后神色微斂,封國公一案當年震驚朝野。
封家滿門忠烈,若真是判錯了,皇上日後該如何自處,難不成,真的要承認,自個冤殺忠臣?!
“乃是封家二公子,當年失蹤的封盛意!他當年領兵征戰,卻誤入敵人圈套,三十萬大軍被殺,而他浴血奮戰,險些死在戰場上,因將士拚死相護,最後被邊境的百姓從死人堆里挖出來時,留有一口氣,卻變成了個廢人,沒了記憶,如今方被尋回,恢復記憶,可做人證,當年那通風報信的將士,也曾被人追殺,隱姓埋名躲在山溝的村落之中,亦被微臣找回,可做人證,十一年前,有人曾找過一人,擅學人字跡,曾有人拿着當年證明封國公通敵賣國的證據,讓其復刻,可做人證,微臣這還有兩枚印章,上面所刻,便是當年書信之上,封國公的印章,可做物證。”武知命沉着冷靜,有理有據道。
隨着他話音剛落,便有兩個侍衛,帶着三人走上前。
武知命更是從懷中,拿出一疊信紙,跟兩枚印章。
放入托盤之中,由太監拿着送到皇上面前。
三人跪倒在地,皆身着布衣。
帶頭那人,身形虛弱,緩緩跪倒在地,拱手抱拳,身體挺立,昂首於天地之間,頗有氣勢。
“封國公二子,封盛意見過皇上,太后!”
他便是竺元墨的二舅舅。
年歲稍長,臉上佈滿風霜的痕迹。
可眉眼間的堅毅,卻未削減半分,可整張臉上都是恐怖的刀痕。
“你!你是封盛意?你的臉……”
宮妃們嚇了一跳,皇上亦是神色一變,詢問道。
“微臣當年帶兵出征,卻有人刻意將軍中計劃,告知敵國,導致我朝三十萬大軍收埋伏,死傷無數,混戰之中,將士們寧死不降,浴血奮戰,可終是抵不過敵人,直到最後,無一人生還,因敵國將士在尋找微臣的屍體,微臣便換下盔甲,用劍划爛臉上的皮膚,讓敵人認不出。”封盛意神色如常,語氣淡淡的說出這些。
彷彿對於他來說,這一切都不算什麼。
寥寥幾句,可背後的兇險,不言而喻。
眾人面面相覷,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不愧是封家的人!
皇上聞言,手指微蜷,放在膝蓋之上,定睛看着封盛意的臉,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什麼。
話畢,武知命轉頭看向中間那人,神色驟沉,厲聲喝道。
“說!”
中間那人長相平庸,身體一震,跪伏在地上,頭而不敢抬,大聲喊道:“皇上!小的劉興,是邊境玉門關一微不足道的小兵,十一年前,是有人買通小的做偽證,誣陷封國公!”
“劉興?我記得這劉興當年,不是說自個是封家軍的將士嗎?!”
“如今突然出現反口,居然只是個小兵!”
“難不成,當年真的是錯判了?封國公一家,忠君義膽,若是他還在世,七王爺的母妃,當年又怎會落得那麼下場,竟連全屍都沒留下!”
……
眾人議論紛紛。
砰!
一聲巨響傳來,皇上抬手猛拍桌案。
看向第三人,冷聲道:“你又是何人?”
“草民原是城中在路邊幫人寫信的,十一年前,有人拿一封信,讓草民臨摹,上面所寫,便是封國公同敵國互通往來,但並不是封國公的字跡,是草民當場臨摹數封,草民怕的不行,連夜逃出城去,之後草民妻兒,皆被人殺死。”第三人瑟瑟發抖道。
“大膽!”
皇上雷霆震怒,豁然從位置上起身,抬手直指張興跟那書生模樣的人。
“你們!你們是何身份,居然誣陷封國公!如今還敢出現在朕的面前,簡直可惡!帶下去,殺無赦!”
“皇上饒命!”
張興猛地磕頭求饒,唯有那書生身體顫抖,緩緩抬頭,看向一旁的封盛意,輕聲道:“封將軍,對不起。”
如今再來道歉,又有何用。
封盛意神色未動,視若無睹。
“那當年七王爺之事,又是如何?!”皇上看向一旁的武知命,追問道。
“當年太子府全府被人下毒,連同懷有身孕的太子妃以及側妃等都死於非命,線索表明,是七王爺的人,在太子府的水缸之中,下了毒藥,但那毒藥來自西域,七王爺當年並未同西域之人有所交集,這毒藥雖難買,卻也並不是無跡可尋,當年在京城之中的西域商人有三人,其中一人手上擁有此毒,此毒名為斷腸,見血封喉,死狀異常難看。”武知命淡淡道。
“那人當年被人追殺,逃亡南蠻之地,如今被微臣找到,已在一旁等候多時。”
話音剛落,便有一白髮蒼蒼的老人,從暗處走出。
一身鈴鐺,穿着南蠻的服飾。
站在武知命的旁邊,拱手道:“見過聖上,草民波索,當年確實有人從草民手中,買下斷腸,只不過那人是不是七王爺的人,草民並不清楚,但斷腸毒性劇烈,稍有觸碰,便會沾染在皮膚上,逐漸潰爛,下毒之人,就算再小心,也會碰上,只要誰的手上潰爛,一直從手臂蔓延,到胸口時,那人便會毒發身亡,如今不過數年,若無意外,那人應該還活着,照着這線索,便能找出當年下毒之人是誰。”
“帶上來。”武知命出聲道。
有人扛着一個麻袋走上前。
剛一打開,便有人手腳被束,從麻袋裏出來,倒在地上。
瘋狂扭動身體。
面露驚恐之色。
“這不是梁府的管家嗎?!”
眼尖之人,立刻便認出這人的身份,驚呼出聲道。
“沒錯!這人便是梁府的管家,郭成!也是當年在太子府下毒之人。”武知命應聲道。
隨即走上前,扯開他的衣裳。
眾人駭然。
只見他從手臂處,一直有紫色宛如蜘蛛腿一般的毒痕,朝心臟處延伸,只差分毫。
“郭成原是江湖上的一盜賊,輕功了得,被梁千凡所救,便一直在梁府做了十數年的管家,對其忠心耿耿,只聽他一人的話,如此,陛下應該知道,幕後兇手是誰!”武知命振振有詞道。
“而十一年前,跟西域吐蕃勾結之人,乃是梁丞相,這些都是他們互通有無的信件,請皇上過目,還有幾年前,七王爺之母的死,當時太后皇上去泰山祈福,路過山中,大雪封路,亦不是巧合,而是梁貴妃跟梁丞相勾結,故意讓七王爺母子困在雪山之中,若不是封貴妃以身救子,只怕七王爺也活不下來,若不是當年先找到七王爺的是趙將軍,只怕他早就被梁貴妃的人,殺人滅口,可最終,封貴妃還是一屍兩命,死在泰山!如此種種,梁丞相,你認是不認!”
他轉頭看向不知何時,走上前的梁千凡,質問道。
梁千凡竟一點也不慌,負手而立,亦不行禮,臉上甚至帶着一絲笑意道:“不錯!這些都是我做的!若不是封國公那個老匹夫,發現我跟敵國有書信往來,我又怎會誣陷他,要說,也是他自己找死!再說那封貴妃,背地裏還查封國公一案,不死心!最後不也鬧得自己一屍兩命,再說那七王爺,他外公母妃,皆死在我的手裏,你說他會不會想報仇?我又怎會留一個禍害在世上!”
“不過……”梁千凡言語一頓,抬眼看向台階之上的皇上,冷笑一聲道:“這些死,也不全怪我,皇上你又能脫得了干係嗎?”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都是因為你的誣陷,朕,朕才會錯判。”皇上眉頭緊皺,反駁道。
“呲!”
梁千凡肆無忌憚的譏笑一聲道:“若不是你忌諱封家,其功高蓋主,,就算當年再如此證據確鑿,你又怎會那般迫不及待的就下聖旨,滅封家滿門,若不是你擔心封家軍死而未僵,又怎會任由泰山出事。”
“若是你真心要護着封貴妃母子,當年種種又怎會發生,說白了,都是你疑心妻兒的禍!”他冷笑道。
張小丫深以為然。
就算這些事都是梁千凡的主意,他設計陷害,可若是皇上沒有懷疑,或者有自己的打算,這些事皆不會發生。
如今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給誰看?!
人都死了!
“梁千凡!大膽!膽敢妄議朕,來人!禁衛軍,將梁千凡抓起來,打入天牢!來人,來人!”皇上厲聲道。
卻毫無動靜。
他似是想到什麼,面色驟沉。
“梁千凡,你竟要造反?!”
“不錯!反正這些事都要公之於眾了,難不成,我還要坐以待斃?我可不想做第二個封國公!”梁千凡直接承認道。
皇上跌坐在座椅之上,臉色微白。
啪啪!
梁千凡抬手輕拍,隨着巴掌聲響起。
咯吱!
從宮門處,湧入一群帶刀侍衛,將眾人圍住,抽出長刀,利刃相對。
“梁千凡!你這是以下犯上,忤逆之罪,皇上定饒不了你!”朝臣之中,有人叫喊出聲道。
“王大人,你還是消停一些,你不考慮考慮自個的性命,也要考慮你王家數十口人命,只要我一聲令下,那些圍在你王府外的士兵,就會衝進去,一個不留!”梁千凡冷聲道。
眾人聞言,皆駭然。
王家如此,他們又怎能逃過。
一時間,再無人開口。
“梁千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當著以為,你能成功嗎?!”武知命緩緩從中站起身,面色如常道。
張小丫站在暗處,看着眼前的一切,迫於身後琥珀的壓制,眉頭緊皺。
“怎麼?武大人還不將七王爺請出來?”梁千凡眉頭微挑,直言道。
“什麼?!墨兒沒死?”
太后驚呼出聲道。
話音剛落,那押解三人到面前的其中一人,扯下臉上的面具,露出他的本來面目,朝皇上太后拱手躬身道:“父皇,皇祖母!”
“墨兒!太好了,你還活着!”
太后眼眶微紅道。
皇上雖未出聲,可臉上亦是有些動容。
畢竟到底還是他的兒子。
“當年孩兒得了一假死葯,加上旁人拚死相護,得以逃出宮中,暗中韜光養晦,便是為了尋找這些證據,洗清清白。”竺元墨身穿侍衛的服飾,垂眸輕聲道。
“是朕,是朕對不住封國公,對不住你母妃,對不住你。”皇上輕聲嘆道。
“好!好!好!人都到齊了是不是,那就去地府,一家團聚吧!”梁千凡面目有些猙獰道。
隨着他的一聲令下,侍衛一擁而上。
竺元墨亦是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飛身而上,護在皇上跟太后的身前,神色驟冷:“常烈!玄冥玄武!”
隨着他的一聲令下,數十個黑衣人,從暗處飛身上前。
刀光劍影之中,個個都是以一敵十的好手。
張小丫站在暗處,更是瞥見不少眼熟的面孔。
緊跟着視線放在台上那人,雖穿着普通侍衛的衣裳,卻難掩其氣質。
眾人之中,一眼便瞧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