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七章[07.12]
酒剛釀出來時她並不看好,認為自家喝喝就算了,沒得拿出去丟人,誰知大嫂、二嫂喝過後竟大為驚喜,催她多釀些酒好放在酒樓里賣,「玉錦春」、「三糧液」便是當時最被吹捧的美酒,為酒樓賺進大筆銀子。
那時她不曉得嫂子們被白花花的銀子閃花了雙眼,有意奪取酒方子另起爐灶,還為魏老頭高興着,讓他把酒方子收好,賺了銀子給他分成,絕不虧待。
魏老頭東山再起,一心釀酒,不問窗外事,他只信任她一人,也只為她釀酒,其他人的話全然不聽。
嫂子們企圖挖角不成,遷怒於她,居心不良地為她說了一門親,半是強迫半是哄騙地逼她嫁人,再從中收買她的陪嫁丫頭香草,許以姨娘的好處,讓香草偷魏老頭送她當嫁妝的酒方子。
魏老頭上一頓,露出惱色。「小姑娘不老實,讓老頭子看一眼又何妨?我年過半百,一隻腳都快進棺材了,你還怕我強搶你的酒方子。」
他沒賣酒坊的意思,那是他的命。
「怕。」她搶不過他。
他小有不悅。「我老頭子不欺負小姑娘。」
「防人之心不可無,你我尚未建立合作關係,我這是為了自保。」她把實話說在前頭,事情還沒談妥前,她對誰都不放心,沒得商量。
「這……」
「我第一次來拜訪時,你用酒糟潑我,粗脖子,大嗓門地叫我滾,第二回客氣多了,說要放狗咬我,叫我快滾。事不過三,我是連人帶酒坊一起收,你再拒絕我就太不近人情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為何要遲疑……」
夏和若的埋怨讓魏老頭好笑又好氣,他覺得她像自個兒的小孫女似的,得不到糖吃就沒大沒小地扯着爺爺的袖子吵着買這要那的,不給就坐在地上踢腿撒潑。
「……與其被敗家子敗掉家產,還不如賣給我。你就剩下這個破酒坊了,要是有一天被敗家子夷為平地,你今日的堅持便成了笑話……」日後小酒坊的確被夷平了,上面蓋了莊子和魚塘,賣給一名江南富商。
「小酒坊沒了……」想到他不肯走正途的兒子們,魏老頭眼神一暗,苦澀地想着,他真留得住酒坊嗎?
又是一番討價還價,一老頭一姑娘吼來吼去的,吼得兩人喉嚨都疼,最後達成協議——賣了。
看到落款的讓渡契紙,臉上帶着笑意的夏和若終於鬆了一口氣,這是她重生后做得最有意義的事。
如果不生變化的話,她改變了魏老頭凄苦的一生,他們都有重來的機會,而不是被最親近的人擊倒,身心倶疲。
砰!
突然傳來重物落地聲。
高牆牆頭上莫名出現半個血手印,一個被血染污面龐的男人從牆頭落下,面朝下趴着,不知是死是活,一動也不動,身上流出的血很快染紅一地。
夏和若和魏老頭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上前查看那人死了沒,就這麼站着當人柱。
只是不能真的不管地上的人呀!不論死活總要處理一下,不然一具「屍體」在那裏也挺難收拾的。
魏老頭清清喉嚨,沒節操的開口。「現在你是東家了,該由你出面。」他指指她手上印泥未乾的契紙,酒坊的新主人得說話了。
「為什麼是我?我只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不懂人情世故。」不想碰「死人」的夏和若擰着鼻,一臉悲憤。
魏老頭樂呵呵的甩手。「誰叫你買下酒坊,這地方是你的了,我一個釀酒老頭不好插手。
「你……你欺負人……」好人沒好報,她本想幫助他,沒想到反而惹了一身腥。
要是人真死了,酒坊也開不成了,一群官差走來走去查案,查不出兇手便上封條,成了凶屋。
「就是欺負你怎樣?小小年紀不學好,卻來欺壓我老頭子,老天爺是長眼的,報應來了。」東家不好當,她要有自覺。
「你……」幸災樂禍。
「扶爺起來。」
兩人四隻眼看向發出聲音的「男屍」,面色微變,以為是屍變,想着該不該奪門而出。
「還愣着幹什麼?爺只是脫力而已。」失血過多讓他渾身無力,稍一動彈便兩眼發黑。
咦?這一聲「爺」聽來好耳熟,似乎是……
壯起膽子的夏和若往前一走,她用手推推一身臟污的男人,見他沒什麼動靜,又大膽了一些,將人面朝上翻正。
看過去,只覺很面熟,再把沾血的頭髮從臉上撥開,更像了。
「怎麼是你,段玉聿!」
魏老頭瞪大眼。
段……玉聿,這不是長……呃,肯定是同名同姓,搞錯了,踩在雲端上的人怎麼會這副慘狀。
女子的聲音傳入耳中,意識不清的段玉聿睜開模糊的眼,看了好一會才輕佻的咧嘴一笑。「是你呀,小酒娘。」
「你被人追殺呀?」半截箭上都是血。
笑意一凝,他惡狠狠的瞪她。「還不扶我起來,想我死得徹底嗎?」
「喂!你求人的口氣好一點,我不一定要救你,你再擺出一副『我是大爺』的樣子試試,看我會不會見死不救。」嘴上說狠話的夏和若還是做不到狠下心,小臉一扳,故作兇惡地將人扶坐地上。
說實在的,以她的小身板是扶不動一個受傷的大男人的,能撐起他的上半身已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小酒娘,你最好趕緊把我扶進屋裏,再把地上的血清一清,否則會惹來殺身之禍。」
他不想連累她。
段玉聿的傷不重,主要是幾處箭傷,但是疲於奔命,未能及時上藥,他身體的負荷已到極點,尚未暈過去是求生意念太強,還沒安全前他不敢放鬆,始終硬撐着。
聞言、她臉色大變。「你的仇人?」
看她驚恐的神色,他忍不住大笑,但一笑又扯痛傷口,發出「嘶嘶」的痛呼。「小酒娘,你不會天真地認為我是因為想試人肉硬不硬,所以自個兒往身上插箭吧!」
「你……」見他面無血色,她咬着唇不敢把氣發出來,咕咕噥噥的叨念。「我不是小酒娘,我姓夏,請叫我夏姑娘。」
「夏姑娘……」段玉聿失笑的捉住她的藕臂。「以後有的是鬥嘴的機會,快把我……藏起來。」
「誰跟你有以後,今日之後形同陌路。」她才不想惹禍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