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章
月光映得小水池光影波動,幽幽亮亮,蟲鳴時起時滅,小院空無一人,幽靜得不可思議,該是令人感到有些悚然的,但李昶妮卻表情獃滯地坐在假山旁的石頭上,愣愣地望着月色。
與武聿擎的第一次交手,令她發現了一個自己從未注意到的事實—現在這個身體,不是她的。
她在沐浴時再三確認,發現許多地方確實有着她不知道的胎記或疤痕,甚至仔細感受了一下體態,才知道這副身軀的三圍還比她以為的要小了一號!
可惡!莫名其妙變成別人也就罷了,還瘦不拉幾是怎樣?
她以為自己已經很能接受她沒來由的到這個奇怪時代的事實,想不到她的意志力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強,還是承受不住她其實已經不再是「李昶妮」的事實。
她根本只是一抹孤獨的靈魂,佔據了柳初真這個「殼」!
她找了一堆理由想說服自己—
反正在現代她父母都過世了,剩她一個人很孤單;反正在現代老闆很機車,回到古代還有人養也沒什麼不好;反正在現代男人都靠不住,前幾個男友都是劈腿結尾,到古代她連婚都結好了,多省事;反正在現代李昶妮搞不好都被車撞得稀巴爛了,回到古代還有活下去的機會……
有多少人能有這種機運遇到這類死而復生的事?她該惜福了!
想是這麼想,但心中的沮喪仍然無法避免。她自認個性已經算是十分豁達,要不早在搞清楚這裏是古代時就瘋了。但打擊一波接一波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現代女性的觀念讓她知道,不論在什麼情況下,靠自己最好,但在這個詭異的古代,她能夠怎麼靠自己?她甚至連柳初真這個人有什麼本錢都不清楚!
最後,她只能獃獃地望着月亮。
「這麼晚了,你在屋外做什麼?」
背後平空突然冒出一句話,李昶妮一聽到這個低沉又嚴厲的聲音,連頭都不用回就知道是誰來了,不禁沒好氣地回道:「思鄉,不行嗎?」
「思鄉?」武聿擎到她身邊坐下,半是狐疑半是納悶地說:「中丞大人的府邸就在皇城前祥慶大街底,離這裏才半個時辰路程,這樣就犯思鄉病了?」
今早她反常的舉動,令他十分介意,便特別注意起她。想不到晚上一來這小院看她,就見她怔愣坐在石頭上看月亮,一看就是一個時辰,也不知道有什麼用意?但她眉宇間的惆悵,令他不由得現身,來到她面前。
他很想知道,她還會說出什麼驚人之語。
果然她的下一句話,就讓他聽得瞠目結舌。「我思念的,是李昶妮的故鄉,不是柳初真的。」
她直視着他,十分認真,又說:「或許你不相信,但我的故鄉和這裏大大的不同。光是交通的便利度,就差了十萬八千里。這麼說吧,你們這裏的人還得騎馬乘轎,但我們那裏的人坐的是汽車捷運,用電或汽油就能發動了,一點都不需要牲畜施力,甚至人還能坐上飛機……那就像個鐵盒子但可以在天上飛,把人和貨品裝在裏面,一下子就能到達目的地了……」
說到這裏,她突然有些苦中作樂地嘲諷他道:「也就是說,你這武家牧場場主到了我的故鄉,大概只能賣賣牛奶和起司,馬匹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除了拿來觀賞或賭博,其他一點用處都沒有。」
聽着這些光怪陸離的話,武聿擎居然覺得很新鮮,便耐着性子聽她說。「還有呢?」
「還有很多呢!」明知道他或許不太能接受所謂現代科技,但她還是想講,否則憋着一肚子悶氣沒人聽她傾訴,她大概不久后就真要犯傻了。「你知道嗎?我以前最喜歡看新月出版社的小說,這裏連個漫畫小說出租店都沒有。少數幾本我看得懂的書還沒有標點符號,不知道要在哪裏換氣,看得我喘得要死!
「更別說這裏的娛樂都是為男人發展的,什麼賭場、妓院、酒肆,女人只能悶在家裏。還有還有,大姨媽來的時候,還沒有衛生棉呢……」
「大姨媽?衛生棉?」他皺着眉,「我記得中丞大人的夫人沒有姊妹……」
她大眼一瞪,簡直哭笑不得,方才纏繞在心的鄉愁,被他這麼一鬧,居然淡去不少。「算了算了,你不會想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的。」
講了那麼多,都有點口渴了。
李昶妮做最後總結,有些期盼地道:「所以你現在相信我不是柳初真了嗎?」
「你真的……」武聿擎盯着她許久,點了點頭,在李昶妮因他的反應而內心雀躍時,又澆了她一大盆冷水,「……真的病得不輕。」
她差點從石頭上跌下來,「你若覺得我病得不輕,那你幹麼娶?」
「因為利益。」他也不避諱,但說到這個,他突然表情一沉。「原本中丞府承諾了一大筆嫁妝,什麼南海珊瑚、白玉觀音像等等,他們收了我的聘金之後,在成親之日果然大張旗鼓把你抬了過來,原本我以為新娘體弱,才會需要人架着拜堂,只是沒想到中丞府要我把婚禮辦得風光,只是要轉移我武府的注意力……」
他盯着她,冷冷一笑,「原來承諾好的嫁妝,一個子兒都沒看到,還敢在朝中大肆渲染他們嫁妝給得多豐盛,哼!」
那這個暴力的男子怎麼沒有立即將她丟出門?李昶妮腦子裏回蕩着這個想法,嘴上便不由自主地問了出來,「你不會因此把我趕出去吧?」
瞧她不安的樣子,武聿擎突然冷冷地一笑。「你不會想知道的。」他學着她方才說過的話。
這下真的領悟到什麼叫搬石頭砸自己腳。
算了!她有些自暴自棄地想,柳初真就柳初真,只要她死賴着他,他還真能趕她出去?橫豎她也不想辯解了,跟這些古人根本無法溝通。就算她現在的身分是柳初真,她一樣能活出李昶妮的人生不是嗎?
她在心裏替自己打着氣。一直沉浸在哀傷自憐之中,不是她的作風。不過,有一件事她得先搞清楚,否則她相信自己會一直坐立難安下去。
「喂!」因為不知道怎麼叫他,什麼相公、夫君之類的她更說不出口,只好隨便亂叫。「你和柳初真……你和我,已經那個那個了嗎?」
「那個那個?」武聿擎無法理解她的現代用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