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四章[09.17]
二月十三她就要啟程入京,參與今年的小選。
低階官員的女眷躲不過這一習俗,縱豐凱已經是五品大員,可她是豐慶的閨女,她父親官階不高,她躲不過這遭。
臨行前,豐媛去了趟豐郢的院子。
豐鈺知道后,並沒有派人跟着。
她也很想知道,豐郢會怎麼做。
對豐媛這個繼妹,豐郢向來不很親近,他大多時間在外,與她交往甚少。可面對一個哭的梨花帶雨把你當成唯一救世主的女孩子,他覺得拒絕的話真的很難開口。
接着就傳來消息,說豐郢打點了門路,免了豐媛上京。
這與豐鈺方面的處境可謂天壤之別。
對豐郢這個兄長,豐鈺是徹底的失望了。
他看不見自己親妹被人踐踏欺凌的模樣嗎?因為她性子強,不愛流淚,所以她就該當承受更多的苦楚?
她內心滿滿的都是酸澀和感傷。
她看着這個傷透她心,沒給她半點溫暖的家,第一次覺得,離開不失為一件好事。
二月初,安錦南親自上門請期。
三月十五,嘉毅侯府張燈結綵,二十八歲的嘉毅侯,續娶小他三年的繼室豐氏。
大婚前夜。
豐鈺睡不着。
這一晚人來人往,許多人擠在壽寧軒的院子裏。安錦南的聘禮,在盛城內外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續弦不比初婚,多數辦得簡便些,如此鄭而重之地迎娶,實是不多見的。
若在從前,豐鈺會想他是嘉毅侯。他愛臉面。任何時候他都不會容許自己因些許銀資墮了威名。故定要壯大聲勢,才襯得上他堂堂嘉毅侯的地位。
可此刻,心情有點複雜。她好像能讀懂,那厚厚禮單后的,安錦南對她的在乎和尊重。
豐家所行之事,拿自家閨女的名聲去算計一個男人,以安錦南的性子,他本該忽視那傳言中無辜女子的死活,重拳擊向豐家,當眾打他們的臉。
可他沒這樣做。
他忍氣吞聲,甚至欣然接受,照單全收,他將計就計,自行去坐實了流言……
他本可以無情的看着她死。
可他……卻是許以妻位,重禮聘之。
豐鈺心中是感激的。
感激自己已經所剩無幾的尊嚴,給人用掌心小心的托護住了。
這樁婚事,她一直沒得選,心裏默默的掙扎、糾結,不甘,悲傷。其實她很清楚,這已是她眼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歸宿。至少安錦南,還肯為她用心。
輾轉了半宿,似乎才闔上眼,就聽見外頭吵吵嚷嚷的賀喜聲。豐鈺被拉起來,盥洗沐浴。然後她身穿大紅喜服,在天色未亮的清晨披髮坐於妝枱前。
全福夫人請的是文太太,手持纏了紅線的發梳替她梳理頭髮。
鏡中,豐鈺裝扮濃艷,霞帔墜金,文太太不免濕了眼眶。
兩人幾乎做成了婆媳,若她沒有進宮,可能早已嫁了文嵩,在文太太的庇護下生活,那樣,其實也是幸福的吧?是她沒福氣……
不知怎地,豐鈺也有些傷感。文太太撫了撫她的肩,俯身輕聲道「別哭,妝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自己卻是忍不住,別過臉去哽咽了一聲。
豐鈺這孩子命苦,時至今日,做了這身份高貴的侯夫人,焉知就能一路暢順?她自家這般勢力,若是嫁個尋常公子,只怕還能驕縱一二。嫁了那麼高的門第,對着那麼驕傲的男人,若他不疼她,娘家又添不上力,她只會寸步難行……
文太太這些憂心,便如對自己親身兒女一般,她強忍住淚意沒有將心底的憂慮說出來,勉強笑着替她簪好了頭髮。
天還沒亮,前來致禮的人已將屋子記得滿滿當當。與這頭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嘉毅侯府太過冷清的主院。
安錦南一身霜白中衣,罩了件玄色氅衫,手持寶劍,在後園林中舞得虎虎生風。
崔寧腳步匆匆的進了來,低眉道「侯爺還是放眾位官員進來?新娘子進門,太冷清怕不好看。」
安錦南動作一頓,面目表情地哼了聲算是應允。
沒一會兒,他換好喜服去了前廳謝禮。
來的都是些盛城當地的官員,個個兒臉上帶笑說著十分吉利的賀詞,安錦南沉沉的面容瞧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他坐在上位,挽起綉金絲纏枝紋的袖口,沉默地抿了口茶。
待氣氛有些僵持,官員們頭上都見了汗意時,才聽他頷首道「多謝。」
屋中鬆了口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從一早上安錦南就繃著面孔好像一臉的不高興。其實除了這些來賀喜的覺得有些發怵,崔寧他們幾個也並不好過。從昨晚開始他們就在侯爺面前頻頻出錯,記下的還未行刑的板子崔寧已經累積了一百二十多。就連向來寡言穩妥的卓鳴也得事後去領十五鞭。
崔寧咬着后槽牙,低聲跟卓鳴吐槽「你別看侯爺不苟言笑一臉深沉的,我跟你賭命根子,侯爺此時掌心發汗,緊張得不行。」
卓鳴睨他一眼,沒有作聲。
「我賭一壇竹葉青。」
身後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崔寧回頭,見趙躍不知何時也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