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十三章[08.19]
比起在霍府的生活,她更喜歡在這兒的感覺,雖然沒人侍候,卻格外舒心。
時光幽緩流淌着,不知不覺她已經縫好兩條袖子,抬起頭,見他還在睡,她心想該把他喊起來了。
於是她輕手輕腳地擱下手裏的針線活兒,走到眠榻邊,身子往裏面一探,看見他側身微蜷着高大身軀的睡相。
他睡得沒有半點防備,雖是午間小寐,卻睡得挺沉,她發現他手裏抓着被角,儘管睡着,手指卻下意識地摩弄着被角。
這個小動作讓春恩心頭一震,原來這世界上會在睡覺時有這種小動作的人,不只是「他」。不知為何,她有點捨不得把他喚醒,想就這樣繼續看着他。
瞥見他左手無名指上那圈她從來不曾近看過的紋飾,她好奇極了,於是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扳起他的無名指。
就在同時,他突然振臂一揮,將她揮退,然後整個人跳了起來,神情驚惶地瞪視着差點跌坐在地上的她。
他又作了那個惡夢,當他痛苦萬分地向她求救時,她那冷漠異常的臉龐,再次教他從夢中驚醒。
此時看着一臉惶惑,又略顯驚嚇的她,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他該如此鬆懈嗎?他相信她嗎?他從沒忘了她是如何毒害霍曉濤,卻又不自覺地對她打開心房。
剛才的夢,是警訊嗎?
看着他此時的神情,她除了驚怕,還有着說不上來的沮喪跟受傷,他的眼神里有明顯的恨意及厭憎,而那恨意及厭憎的對象是她。
他是作惡夢了嗎?他的惡夢跟她有關?她到底做了什麼讓他無法釋懷的事?
他將她及子琮驅至遇月小築,真的是對她厭膩了?
若他真如此厭憎她,那這些日子以來,他又怎會屢屢對她釋出善意並維護?還讓她知道了他的秘密,更讓她自由使用這個地方。
她以為她是特別的,沒想到……她得承認,她真覺得難過,胸口有種糾痛的感覺。
「對不起,我只是怕你睡過頭,所以……」她怯怯地說著。
但不等她說完,霍曉濤迅速着履,丟下一句話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我走了。」
春恩不再到秘密小宅子去了,白天裏,她還是在公學堂里當愛心媽媽,晚上再抓緊時間給小福縫製衣褲及帽子。
那天之後,霍曉濤也不再出現,她早上帶着子琮到天羽織時,他總是不在。
她想,他或許是刻意避着她的。
他那天午寐時到底作了什麼可怕的夢,讓他遠遠地避着她,好像她身上有什麼致命病毒一般。
一年多前在承明院裏究竟發生什麼事?她總覺得他們之間的問題絕不像他說的那麼簡單。
年節近了,霍府上上下下忙碌起來,可這時,子琮卻起疹發燒,好幾天上不了學。
更慘的是,趙媛不知從哪裏得到消息,發現子琮上的是公學堂,而非富貴人家子弟上的私塾,到霍騰溪跟前告了狀。
霍騰溪得知后,急着想問明原因,等不了霍曉濤回來,便差人將春恩叫到照雲院。
照雲院裏,霍騰溪神情凝肅地問:「聽說子琮上的是公學堂,這是真的?」
春恩瞥向一旁的崔姨娘及趙媛,點了點頭,「是的,老爺。」
「春恩,盛京有那麼多學堂,你們怎麼偏偏給子琮選了公學堂?」崔姨娘問。
「姨娘,這是為了子琮着想才做的決定。」春恩道。
趙媛冷嗤一聲,「為了子琮着想?你可知道公學堂里收的都是尋常人家的孩子,窮的窮,病的病,說不定子琮這次發病就是在公學堂里讓別人給傳染的。」
「大太太。」春恩心平氣和地道:「孩子發疹很是平常,難道私塾的孩子都不生病?」
趙媛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當然要好好整治她一番,聽了就道:「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子琮可是霍家目前的獨苗,矜貴非常,要是有什麼差錯,你擔當得起嗎?」
聞言,春恩淡淡地瞥了她眼,道:「能有什麼差錯?都快過年了,大太太有必要這麼咒詛孩子嗎?」
被倒打一耙,趙媛臉一沉,又抓着她的小辮子猛攻,「我怎麼可能咒詛子琮,我是為他好,那些公學堂的孩子都是些販夫走卒或是農戶的小孩,既沒家教又沒教養,要是給子琮帶來什麼不好的影響,那怎是好?」
「窮人就沒家教?」春恩不以為然地道:「依妾身看,人是不分貴賤尊卑的,但品德卻有高低,大太太出身麗水城大戶人家,應是品高之人吧?」
趙媛被噎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轉而對着霍騰溪說:「老爺,子琮在公學堂求學之事要是傳岀去,咱們霍家的臉要往哪兒擱?賀春恩實在太亂來了。」
霍騰溪沉默了一下,神情凝重地問:「這事是曉濤的主意?」
春恩不語,沒敢再說謊,霍曉濤上回雖然掩護了她,但讓子琮就讀公學堂卻是她一意孤行之事,跟霍曉濤無關,她感覺得到,霍曉濤還是希望子琮能進私塾求學的。
「你為何不說話?」趙媛一臉等着看戲的得意表情,「難道說夫君不知此事,是你隻手遮天?」
「春恩,你倒是說說話,」崔姨娘一臉殷切地道:「子琮如今生了病,此事可不能輕忽。」
「姨娘,我……」春恩秀眉微蹙,滿臉的無奈。
「是我的主意。」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霍曉濤的聲音,春恩陡然一震,旋即轉過頭去,就見霍曉濤神情自若地邁進花廳。
是誰去通知他的?他又怎麼願意來為她解圍?
好多日了,他不曾到過小築,在天羽織也避不見面,可如今……她必須承認,此刻看見他,她真的是滿心歡喜。
「曉濤,這是怎麼回事?」見兒子來了,霍騰溪正好問個明白。
霍曉濤上前,冷厲的目光掃過趙媛,令趙媛心頭一驚,下意識低下了頭。
「父親,讓子琮上公學堂是我的意思,也是我的決定。」霍曉濤一肩扛下,其實這話也不假,因為他從頭至尾都知道,而且也默許春恩的打算,甚至從旁配合及協助。
「私塾那麼多,你為何送子琮去那等地方?」霍騰溪不解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