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四章[09.26]
她起身絞了帕子替他擦臉,「過去事情,咱們忘記也就罷了,幸而老天給我們再一次機會,重來一回,我的父兄還在,我又怎麼怪你呢?」
祈燁起身將她圈在懷中,伸手輕輕撫着她的腹部,低聲道:「這一次,便是我傾盡全力,也要讓你、讓孩子和你的家人都好好的!」
她輕嘆一聲,靠在他的懷中,他是她最親近的人,此時此刻,她又怎會懷疑他呢。
「不過,過兩日我要隨父皇去驪山西獵苑狩獵,一去要三五日,恐怕不能在你身邊,屆時我會讓七川留下來,跟影衛一起好好的保護你。」留她一個在府中,他始終不能太放心。
鈺諳輕笑:「這端王府的護衛如同銅牆鐵壁一般,又有誰能傷得了我呢?三郎多慮了。」
兩日後,祈燁果然要去驪山西苑狩獵,諸位王爺皇子皇孫,成了年的都去,因這秋獵一年也只有一次,因此十分盛大。就連被禁足府中的慶王也破例允許出來一起去湊個熱鬧。
驪山西苑之中不但有鹿和狐,甚至還有野豬和豹子,祈燁圍獵,反倒是鈺諳放心不下,親自替他打點了行李,又多番叮囑才放了他去。
七川和紅葉都留在了紫薇苑,因紫薇苑裏都是女子,七川只是白日留着,晚上還是回璞玉軒自個屋裏歇着。
鈺諳因為身子乏,只是在王府的園子裏逛逛,並沒有出門。
她才在花園裏采了一捧秋菊,便聽到丫鬟來報,說是安王妃來看望她。
安王妃一向嫻雅,同她的關係也還行,她便叫人吩咐令請進來。
容嫣兒進了紫薇苑,目光掃了遍,瞧着鈺諳笑道:「你這園子倒是大。就是鎮日裏不出去,也不會覺得煩悶呢。」
鈺諳請她坐下,吩咐丫鬟上茶,笑道:「哪裏有功夫煩悶,這府裏頭事情多的很,就是查賬,若是真想查,也是沒個完的時候。」
容嫣兒同她說了幾句家常話,鈺諳便察覺她說話時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有什麼心事。
「安王妃今日特地來,是否有事要跟鈺諳說?」她疑惑問道。
容嫣兒看着她,欲言又止,抿了抿唇,還是搖了搖頭,笑道:「並無,我也耽誤你不少功夫了,你好生養着,莫要辛勞才是。」
鈺諳見她沒說什麼,想着或許安王府中的事情讓她心煩的緣故,也不好多問。
她起身送容嫣兒到了苑門口,卻看到她突然轉了身,面色鄭重的說了一句:「你……今日小心……莫要動了胎氣……」
鈺諳怔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你放心。」
容嫣兒咬了咬牙,心裏嘆了一口氣,還是轉身離去了。
鈺諳瞧着她今日的樣子同往日真有些不同,有些納悶,卻又猜不出她到底有什麼心事。
門外,容嫣兒身邊的齊嬤嬤扶着她上了馬車,坐在她身畔勸道:「王妃的心事老奴也是猜得到的。王妃也無需太過自責,這都是王爺籌謀的事情,終歸不是咱們能摻和的。」
齊嬤嬤是容嫣兒身邊的老人,有什麼事也不瞞着她。只不過今日她卻不是為了那件事。她想起了前日晚上做的夢,每每想起都覺得心中難安。
容嫣兒扶着額頭,靠在車壁上,合了合眼,搖頭:「不,你不知道。這其中有許多內情,你們都不知道。」
齊嬤嬤詫異的看着她。自打傅玲瓏嫁進安王府,王爺便和她鎮日裏謀算,他們要對付端王妃,這件事她也有所耳聞。主子同端王妃關係不錯,眼看着卻不能出聲提醒,心裏難受她也可以理解。這件事已經是極機密的了,主子卻還說有許多內情?這就着實讓她迷惑了。
半晌,容嫣兒緩緩睜開眼睛,嘆息道:「這一次,恐怕王爺終究是鏡中花水中月,竹籃打水一場空!只可憐了白鈺諳一家!」
齊嬤嬤更為驚詫,這同白家又有什麼關係?她豎著耳朵打算繼續聽下去,卻見她又合了眼,似乎不願意再說些什麼。
月上柳梢之時,鈺諳立在廊下,聽着草木之中蟲兒唧唧鳴叫。往日這個時候他都在身邊,今天不在顯得院子尤其的安靜,倒叫她有些不適應。
碎玉過來給她披了一件披風,輕聲道:「天氣涼了,主子不如進屋休息。」
鈺諳點頭,轉身進了房裏。晚上,還有燉湯送過來,碎玉親自嘗了,這才送到她的跟前。這湯也是祈燁臨走之前吩咐人每晚都要熬的,還讓碎玉看着她喝下去才能睡。
鈺諳喝了湯便睡下了,丫鬟睡在外間,有事以便應聲。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隱約聽到「嘶嘶」的聲音作響,鈺諳聽到這聲音,瞬間從迷糊中清醒過來,猛然睜開了雙眼。今夜月色悠淡,雖然不明亮,但隱約能照見東西。淡白的月光從外面透進來,她的跟前隱隱綽綽有東西在遊走。
空氣中浮動着一股淡淡的腥氣。這氣味竟有些熟悉,她驀地記起在山神廟之時,就是聞到的這股腥氣。
她的身體一瞬間變得僵硬,理智告訴她,此時絕對不能動,也不能發聲,一旦出聲或者動作,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她似乎看到眼前一絲紅信子在顫動。那東西靠近時,她幾乎可以看到它上下移動的尖細的腦袋。當那腦袋靠近時,她鼻端腥氣越發濃重,當那腦袋遊走一些,腥氣又淡了一點。
她緊緊的咬住了嘴唇,定定的看着那晃動的腦袋,渾身僵硬的彷彿木頭,被褥下,雙手緊緊的攥着袖子,背心的冷汗一層一層冒出來,額頭上的汗珠一顆接着一顆的開始滾落。
她能感覺到這傢伙在她的身邊遊走,到底是多少數量,她看不見。
她緊緊咬着牙關,想到這一次真的死定了,前輩子,至少她還活到了二十四歲,這輩子,難道十六歲就要歸西了嗎?倘若真是最後的時刻,她竟又見不到腹中的孩子嗎?
當感覺到「嘶嘶」聲越來越近,彷彿就在耳邊時,她認命的閉上了眼睛,這一次,真的只有聽天由命了。
突然之間,「叮叮噹噹」幾聲,彷彿金屬的清脆響聲,並沒有預想中的疼痛,她緊閉着眼睛,良久,就連那些「嘶嘶」的聲音也消失了。
黑夜之中,響起了一聲男子的輕笑。
鈺諳睜開了眼,床前不知何時多了一道黑影,淡白的月光打在他的側臉上,斜飛入髻的濃眉,微挑的桃花眼,眼底帶着幾分朦朧的星光看着她。
「是你……」或許因方才的驚恐,她的聲音帶着幾分暗啞。
男人勾唇一笑,抬起手,手指間落下一枚圓月墜,那是祈燁送她的明月墜,即便是在夜晚也綻放着幽綠的光芒。
他將明月墜擱在她枕邊,「還你的。」
「你……別走……」鈺諳壓着嗓子吐出三個字。她不敢大聲,生怕驚動了周圍的那些東西。
他停住了腳步,修長的身形在窗前拉下墨色的影子,轉頭道:「你放心,都已經解決了。你幫過我一次,這一次,算我還你的。」
他推開窗扇,只聽到「砰」的一聲窗扇落下,人影已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