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九章[09.26]
瓊娘素白着臉兒,只對聖上言道:「昨夜琅王一夜沒有歸府,聽他的侍衛道,說是王爺被曹將軍的兒子曹秉仁扣押在了軍營里。現在天氣寒冷,軍營又是靠水,臣妾恐怕王爺的舊疾複發,還請萬歲做主,儘早察明,放王爺歸來。」
嘉康帝原本安適地坐在書桌后的龍椅上把玩着手裏一對玉核桃。
聽聞了此言,將兩隻龍眼瞪得大大,直望向了曹德勝,臉色暗沉道:「曹秉仁一個小小的統兵,因何膽子敢扣押一個堂堂王爺!他將琅王扣押在了何處?」
曹德勝連忙鞠禮道:「回聖上,臣今日來此,也是要說此事。昨日在琅王妃娘家的貨船上,查扣了一批熟鐵錠,那批貨物的商賈是兩個胡人,而這些熟鐵足足有五船之多,足以裝備下一隻虎狼之軍……茲事體大,下官的犬子也是不敢瀆職懈怠,恰好琅王的侍衛阻撓,而琅王也似乎在親自督船,大有脫不開干係的嫌疑,是以將琅王扣押下來,以免案情泄露,相關人等得以串供……」
曹德勝話音未落,嘉康帝已經是氣得猛一拍桌子。
太子心內暗喜。
北地胡患,一直是父皇的心頭大患。此番琅王維護自家生意,全然鑽入錢眼裏,正落到這圈套之中。
只要坐實了他裏通外敵的罪責,便再難翻身!
於是他上前一步進言道:「父皇,雖則琅王也有受奸人蒙蔽之嫌,可是熟鐵事關邊疆安定,實在不敢輕呼,若……琅王乃是有意而為之,與胡地的藩王勾結,那我大沅朝的安定,豈不是岌岌可危……」
太子還想再多言幾句,可是嘉康帝已經徹底聽不進去了。
事實上,他現在滿腦子全是兒子忘山在破漏的軍營里,忍飢受凍的情形。
忘山的身體耐不住寒氣,這點隨了他的母親晴柔,小時與表姐在皇宮裏,每到天寒時,晴柔的手毒冰涼的,他便藉此尋了機會,將她那雙手揣進了自己的懷裏,可是那手兒還是涼涼的,怎麼也捂不熱……
這麼一想,晴柔與他的孩兒放在了京城根下,自己的眼皮底,卻還叫一群急功近利的忘八抓去受苦,實在是在他的心上插刀,只氣得嘉康帝說不出話來。
那手裏的兩顆玉核桃狠狠地砸向了曹德勝。
曹德勝也不敢躲,只砸得正中臉面,疼得是一趔趄,更是不知這麼漂亮的差事,怎麼龍庭震怒卻全朝向了他。
「朕叫你剿滅水匪,什麼時候叫你稽查私活了?難怪人叫你‘羊角錘’,你的釘子也釘得夠遠的了!」
太子其實也是腦子一亂,不知父皇震怒何來,只是這扳倒琅王機會難得,只能硬着頭皮進言道:「曹將軍也是聽聞有人線報,這才藉著督守河道的便利,截下了這批鐵錠,按理來說也是功大於過啊!」
嘉康帝的臉陰沉得一片,只瞪着太子道:「琅王當初督建運河奇功居偉,是以他掌管京城三司兵馬,也負責運河的貨物往來。你的曹將軍得了線報,難道琅王就不知這批鐵錠?琅王妃接了訂單時,便發現了端倪稟明了琅王,而琅王也一早告知於朕,並在督運司備案。這麼大批的鐵錠轉賣,絕非幾人之所為,原本琅王是想將計就計,按着既定航線巡走,將相關人等一網打盡。可是你們倒好,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竟是全然打破了督運司的佈置!更是不問青紅雜白,就拿住了一個堂堂王爺……太子,你身為儲君,卻這般毛躁,大清早的領着曹將軍來到朕的眼前,是準備邀功請賞來了嗎?」
太子和曹德勝早就聽傻了,竟是沒有想到琅王原來已經稟明了皇上。
就在這時,安靜的書房裏傳來一聲輕微的啜泣聲,只見琅王妃亂蓬蓬的頭髮,滿臉淚水道:「臣妾不懂朝堂政事,可是昨日跟隨琅王去的侍衛,有好幾個被毆打得吐了血,是被人抬回府的。琅王生性秉直,不會折彎,若是昨日跟小曹將軍發生了口角,也被……那……王爺若有個意外,臣妾也是活將不起了!」
待說到這,瓊娘臉色一白,堪堪倒卧在地。
曹德勝的心裏都要長出苦瓜瓤子了,他媽的,他曹家父子才沒法活了!
琅王若是奉旨領差,昨日為何不名言?現在想來,竟然是迫不及待地要入他的曹家軍營,還有這王妃,方才還健步如飛的光景,怎麼這會兒,說暈便暈?
看這光景,他算說那琅王昨日在軍營里好吃好喝好睡,足足吃了一整條羊腿,也無人肯信啊!
瓊娘因為夫君氣急暈了過去,自然是連忙請了太醫把脈調理,只說一時氣急攻心,喝幾副葯也就無關隘了。
皇帝一番震怒,將太子與曹德勝二人罵得是狗血噴頭,更是命令曹德勝立刻將琅王從軍營里放出來。若是少了一根汗毛,唯曹家全家是問。
曹德勝哪裏敢怠慢,自然是能縮能伸,滿面帶笑去琅王出營。
可是琅王似乎真是被羊角錘釘過一般,竟然死賴在軍營里不走,只說自己這般被抓,全然失了面子,若是灰溜溜出營,豈不是鬧得謠言四起,還真以為自己作姦犯科了不成!
再說府里的侍衛們,各個盡忠赤膽,如今為了保護自己,被曹家軍打得是口吐鮮血,落下病根,將來的一家老小,飲食起居,又該何人照料?
曹德勝臉上賠笑,可是心裏明白,這就是賴上自己的光景了。但此事已經鬧到萬歲那裏,惹得龍顏震怒,不趕緊收場,自己的官運說不定就此到頭了。
最後,參與緝拿琅王的所有人等,全是到了琅王府門前,當著四周的百姓與衚衕里朱門王侯鄰居的面兒,三叩四拜地討饒謝罪。
據說當時王妃含淚相迎的場面,堪比蘇武北海牧羊歸來,場面十分感人。
更是包出了大筆的湯藥費,包賠了那幾位生活不可自理的忠心侍衛。
面子裏子都賠償夠了,這才高頭大馬地送走了琅王這尊瘟神。
饒是這樣,皇帝都覺不夠,親自召見琅王時,直拉着他的手心疼道:幾日不見,忘山竟是瘦削許多。」
這心疼同時,也突然發覺,那曹德勝剿匪的權限甚大,竟然一時無狀,全沒了章法。
做國君的,自然是要賞罰分明。那曹德勝雖則好心辦壞事,卻不好直接拿這一點來治罪,但是這般越界地方官員,無視上下級的權限卻大大收緊,依然是剿匪,可是由「統領」變為「協同」,再無權限調動沿岸各地武將,到了江東地界時,更是要事事與江東的地方武官商量。
聽了皇帝這般聖諭,琅王的心便放下了一半。而瓊娘更是心裏長出了一口氣,只暗道一聲:「好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