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三十五章[09.11]
陳博衍問道「有什麼」
那宮人回「預備下的有碧螺春、茉莉花、祁門紅、香片。」
陳博衍微一沉吟「還是祁門紅。」
宮人應命,高舉雙臂,提起金雞報曉白瓷壺往一隻青花描金茶碗裏准準的注滿了一毆茶湯。湯色紅亮清透,甜香濃郁,陳博衍端起盞子,輕輕抿了一口,果然是他素日裏喜歡的口味。
他放下茶碗,向周楓說道「御宴上用的茶,比外頭坊間售賣的要好上許多,你該嘗嘗。」
周楓那雙猛禽般的眼睛,正直直的盯着前面,鼻子裏哼了一聲「大男人就當喝酒,喝什麼茶」
陳博衍知曉他生父本是南蠻人,他自幼耳濡目染,自然也是一身蠻族男子的習氣,便也不生氣,淡淡一笑「你這樣直勾勾盯着人家姑娘看,可謂失禮。」
周楓回神,斥道「哪個看她了我不過是在瞧都有誰來了。」
陳博衍莞爾「我並沒說你在看誰。」
周楓這方醒悟,自己竟是落了陳博衍話里的圈套,不由道了一聲「四哥」
陳博衍笑了笑,自桌上的果盤中拈了一枚金絲葡萄遞入口中。這果脯做的過甜了,令他皺了眉頭。
宮人遞了手巾過來,他擦了擦手,只聽身後陸續有話音出來。
「這蕭家還真是出美人兒的地兒,這姐妹兩個一個艷一個嬌,還真是一對雙生花,分不出個伯仲來,看着讓人眼饞。」
「你饞也只能白看人家兩眼,這名花有主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然而我倒是更中意那個蕭三姑娘,高挑艷麗,這四姑娘雖好倒是一團孩子氣。」
「三姑娘固然艷麗,但空有一張好臉蛋有什麼用她父親早亡,上面唯餘一個寡母,娶了她豈不是自廢前途」這話音里已帶上了三分戲謔。
另一人便低聲笑道「瞧你這話講得,好歹人家還是安國公的侄女兒。」
「隔層肚皮隔層山,這不是親生的便是不同。她若肯給我做妾,那真是美哉快也,若是做妻,那還是算了吧。」這話音浮浪,全無一絲尊重。
這兩人將聲音壓的極低,卻架不住陳博衍與周楓耳力甚好,仍舊一字不漏的聽了進去。
周楓猛然回頭,只見那兩人卻還都是皇室子弟,一個是宋婕妤的兄弟,另一個則是王貴嬪的侄子。因是外戚,仗着當了皇妃的姑姑姐姐,平日裏便遊手好閒,輕浮油滑,今日也是托着外戚的關係,放能進宮赴宴。
眼看着這兩人指着蕭家的姊妹,嘰嘰咕咕,嘻嘻哈哈,周楓勃然大怒,將手往桌上一拍,喝道「這狗嘴裏真吐不出象牙來」
陳博衍話音森冷「既是狗嘴,你又何必跟狗一般見識」說著,他捻起兩顆葡萄籽,指尖發力,便朝着那兩人擲了過去。
但聽極低的「噗噗」兩聲,其中一人大聲哎呦着,右膝一軟翻倒在地。而跟他說話那人,雖不曾摔倒,卻也抱腿呼痛。
鬧出這等動靜,眾人自然都矚目過來,太后與皇帝自也看到了。
皇帝是個重場面的人,眉頭一皺,斥責道「這二人為何御前失儀」
掌事太監便傳話下去,那兩人慌忙出班,在殿中跪了,稟告自己莫名被什麼打中,劇痛難忍,方才失態。
皇帝聽了,遂命人查看,然而葡萄籽極其細小,落在地下輕易難以尋找,即便看見,也只當做這兩人尋常丟棄的果核,並無人注意。
宮人看了一遍,上報並無異樣。
皇帝的臉色,頓時便沉了下來,他人過中年,越發的喜愛排場與吉祥徵兆了。今日是大年三十,又是宴請百官群臣的夜宴,這二人鬧出這等亂子,豈不是不詳的預兆太后淡淡說道「這等上不得檯面的人,便逐出去罷,免得掃了大夥的興緻。」
皇帝頷首「母后說的是。」當即下令「立時將這二人逐出午門,日後再行發落」
宮中侍衛應命,便將這兩人拉了出去。
殿上,眾人如寒蟬噤聲。
那被驅逐出去的二人,姑姐亦在殿上,眼見這許多嬪妃外戚,唯獨自己家人鬧出醜事來,自覺面上無光,羞愧難言,便借口身子不適,辭席而去。
出了這等事,皇帝心中也正不待見這二人,便也不曾理會。
這小小的插曲已過,下面的尚席官便上來奏請開宴。
皇帝起身,向殿下群臣並一干外戚朗聲道「今日佳節,歲之除夕,朕與卿等共慶佳節,歡度華宴,以祝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天佑大周」
殿上群臣,自然山呼萬歲。
皇帝率先舉起赤金雕龍紋酒樽,一飲而盡。
陳博衍在下面遠遠的望着,皇帝的臉在燈火通明之中,顯得意氣風發,但仔細瞧來還是能看出那酒色縱慾之下疲態與老態。
他唇邊微彎,勾出了一抹諷刺的弧度誰能想到,除夕夜祈求着風調雨順,轉眼第二年周朝便發生了罕見的大洪澇,無數災民湧進京畿地帶,而朝廷也未能妥善安置,以至於日後亂兵攻打京城之時,這些災民就地轉成了暴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