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九章[09.05]
看着甄妍手上的繃帶還染着點血,梁秋蓮冷冷一笑,「倒是先找好了借口。」不過這句指控是一點道理也沒有的,畢竟誰知道梁秋蓮會前來,還想用琴藝羞辱甄妍?所以即使是跟着劉氏來的人也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只是有些幸災樂禍,甄妍本來就不怎麼樣的琴藝,只怕更難端上枱面了。
春草很快將琴送來了,平凡無奇的一把,通體漆黑,弦也是普通,只是看得出彈琴者十分珍惜這琴,時時撫摸,琴身彎折處都顯得光亮。
看到這把琴,梁秋蓮先是不屑地笑,等着甄妍出糗。
甄妍在琴前坐定,縴手輕放於琴面,一手捻弦一手彈,美人撫琴的畫面就先引人入勝了,待琴音泛出,彷佛由幽冥響起,瞬間便勾住了人的心神,眾人眼前就像出現了數個畫面一一彈到虛無飄渺處,有高遠巍峨的山巒,彈到混混沄沄處,又像有洶湧湍急的河水。琴意藉著樂音精湛地傳了出來,令人聽了心神開闊,徜徉其中,全身都為之舒暢起來。
終於,琴聲緩緩下落,停止,在場之人卻是雞雀無聲,還沉浸在那種讓人如痴如醉的心境之中,好半晌眾人才回過神來。
只是一把最普通的琴,手還傷了一隻,卻是彈得如此出神入化,相形之下,前一曲鳳求凰匠氣十足,又沾了名琴的光,甄妍與梁秋蓮的琴藝孰高孰低,不言可喻。
終於,長史夫人幽幽地嘆息了一聲,「甄姨娘不只禮儀周到,更是琴藝高超,好一曲《高山流水》,當年伯牙彈奏此曲,樵夫鍾子期領會了其中『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的意境,被伯牙奉為知音,在其死後摔琴絕弦,不再彈奏。」她目光複雜地看着甄妍。
「今日得聽甄姨娘一曲,妾身不敢自稱子期,但其餘琴聲卻是再也聽不下了。」
說完,她突然起身向眾人告辭,帶着侍女離開了國公府,顯然擺明了態度,不想再站在相府那邊,與國公府再對立下去。
而長史夫人的話也不免影響了幾名女眷,畢竟能做到官夫人的,都是經過精心教導的,琴藝自也不差。有了長史夫人的前例,稍微比較有自尊的也坐不去了,紛紛告辭離去。
想拿才藝壓人,想連人家的邊兒都摸不上,這個臉,她們可丟不起。橫豎劉氏語出刻薄,對她們也是瞧不起的,她們又何必幫着劉氏做這個惡人?所以走得一點負擔也沒有。末了,劉氏龐大的陣容只剩一半,她與梁秋連的憎恨與不甘幾乎扭曲了她們的臉。
徐氏卻是覺得大快人心,率先喝采道,「不愧是我們國公府的人,隨便彈彈都不同凡響。我想這誰該向誰學習,應該不用再多說了吧?」
南平公主也咯咯地笑了出聲。「就是說啊!咱們甄姨娘已經夠謙虛了,讓一隻手都贏,唉,我們也是沒有辦法,要不下回叫她雙手綁着彈琴,說不定梁小姐還有點勝算。」
「哼!」劉氏重重地拍案而起,再也說不出任何諷刺的話,也沒臉再待下去。「咱們走着瞧!」
說完,領着梁秋蓮便匆匆忙忙地離去,差點連梁秋蓮的琴都忘了帶走。
待諸女離開,徐氏與南平公主不客氣地大笑起來,笑得連一旁嫻靜的甄妍都微微彎起了唇。
「妍兒,我倒是小看你了,想不到你不僅會寫字,琴也彈得這麼好。」徐氏終於正眼看向這個她一向瞧不起的小妾,不過如今的目光卻是帶着欣賞,也不再連名帶姓地叫她甄妍,反而有些親熱地叫起了妍兒。
「咱們勇國公府的人因為胸無點墨,每次遇到那些文官,往往都只有被諷刺的分,如今你也算替咱們國公府出一口氣了。」南平公主更是開心,都想拿公主府里的好玩意兒賞她了。
甄妍卻是不居功,微微一福說道,「妾身不敢當。身為府里的一份子,妾身只是略盡棉薄之力,哪裏比得上夫人及公主,寥寥幾句便讓相府的人無功而返,真正讓國公府面上有光的,該是夫人及公主才是。」
這幾句恭維聽得兩人舒服極了,都說國公府的人胸無點墨了,又有誰這麼會說話?而且這兩個稱得上巾幗英雄的女人心眼也大得很,自然認同甄妍所說,國公府這回佔了上鳳。她們也是居功至偉,畢竟她倆嘴皮子也動了不少。
於是婆媳幾人可謂和樂融融,甄妍甚至被留了下來,多彈兩曲讓這兩個難得沾染文人之氣的女人也風雅那麼一回。
至少徐氏與南平公主看甄妍的眼神已不再是以往的輕蔑,而是大大的滿意了。
「三叔,你都不知道今天府里來了那個梁小姐,還帶來一大堆人,說咱們甄姨娘貌丑,上不了檯面什麼的,要叫她出來見見。」宋英傑比手划腳,幾乎重現劉氏一群人前來勇國公府踢館的原貌。「結果甄姨娘一出來,那些人就全閉上嘴了。」
天曉得從甄妍被叫到前廳去時,宋英傑就在後頭偷偷跟着,把事情看了個全,於是宋知劍下朝回府後他立即就來告狀了。
宋知劍想不到在自己上朝時府里還上演了這麼一齣戲,不由看向一旁的慎悟。
由於宋知劍上朝時從不帶親隨,畢竟親隨又進不了皇宮大殿,讓人在外頭等有時可能要花好幾個時辰,所以慎悟通常留在府里,替宋知劍留意府里的動靜。
當慎悟接到主子遞來的納悶眼神時,也有些好笑地附和,「孫少爺說的是,那梁家小姐自認貌美,這次應該是聽了三爺納妾,所以趕着來和甄姨娘比美呢!誰知道這東施遇到西施,也算是自取其辱。」
對於梁秋蓮長得如何,對他又有什麼情愫,宋知劍態度漠然,但他知道依梁秋蓮的性子,事情不會就這麼結束。
慎悟幫宋知劍換好外衫,奉上了一杯茶,後者捧着蓮瓣白瓷茶杯,才像是不經意地問道,「甄妍出來見了那些人後,做了些什麼?」
「甄姨娘就是對那些女人行了個禮。」宋英傑搶了話說,興緻勃勃地。「後來我聽到二嬸問甄姨娘禮節是在哪裏學的,那可是完整的宮禮,連二嬸都常忘了細節,甄姨娘怎麼能做得如此完美。甄姨娘說應是小時候學的,但她小時候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宋知劍再次看向慎悟,慎悟只是慎重地點了個頭,代表宋英傑的敘述無誤。
宮禮嗎?那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學到的,畢竟平民百姓可能一輩子都不需進宮,不會和皇家扯上關係……宋知劍沉吟了,甄平只是個地方士紳,還是個不不得志的,讓女兒學習宮禮做什麼?他又是哪裏來的門道讓女兒學習?
然而宋英傑說得眉飛色舞,幾乎不想停下,因為今天發生的事實在太大快人心了!「然後,那個梁小姐沒有我們甄姨娘漂亮,好像就生氣了,逼着甄姨娘和她比琴呢!」
「比琴?梁秋蓮倒真有臉,她自小習琴,還有一把雷氏的名琴,居然巴巴的跑來逼迫我的妾?」宋知劍也是個護短的,表情微冷了下來。
他雖對甄妍沒有夫妻之情,但也不是任何人都能欺到她頭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