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章[09.11]
佳瑜夫人又笑問:「充儀你是不是還覺得……本宮有什麼把柄在葉景秋手裏?」微微揚首,佳瑜夫人帶着幾分蔑然之意淡瞧着她,「收起那些可笑的想法。本宮是想讓你知道,只要本宮還住着長秋宮,後宮的局勢就不會由着你左右。你指望着本宮除掉葉妃不讓你礙眼?本宮倒是對目下的三足鼎立之勢很是滿意!」
蘇妤輕一抽氣,倏然明白了。佳瑜夫人自是也覺得葉景秋礙眼,但目下自己風生水起,三人互相對抗着誰也不會示弱,一旦少了一角,便是僅剩的兩方針鋒相對。成敗在此一舉的時候,任何一人都會拼盡全力,從三足鼎立變為針尖對麥芒。那麼於任何一方而言,都是少了中間的一道屏障、都要危險得多了。
「葉妃覺得本宮奪了她的后位。」佳瑜夫人思索着抿笑,「但在她眼裏,最礙眼的到底還是你。本宮樂得看你們斗得兩敗俱傷。」揚音一笑,佳瑜夫人也未理會她的反應便逕自離去,行出兩步卻腳下一停,又徐徐說,「哦……還有,你上次說本宮免了六宮晨省去成舒殿見你,是因為本宮覺得你能東山再起。那本宮就明明白白告訴你,本宮不管你能不能東山再起,這后位你從來都不配去爭。能跟本宮一爭的,可以是從前執掌鳳印多年的葉妃,也可以是目下和本宮平分秋色的嫻妃,卻斷不會是你這個被貶妻為妾的棄婦,你不配。」回眸一瞥蘇妤,佳瑜夫人丟下一句「既是遭了廢黜,倒不如和陸氏作伴去」,終是離去。
語中冷涔涔的輕蔑無半分掩飾,即便她因為納吉時的「不吉」而未一舉成皇后、甚至連昏禮也因為蘇妤的突然暈厥而被打斷,在她眼裏,曾被廢黜的蘇妤從來都不值一提。要和這樣一個人去爭后位,簡直讓她覺得屈辱。
淡看着佳瑜夫人窈窕的背影,蘇妤心下喟嘆間有一個既不服又不甘的想法,這想法在皇帝待她好的這些時日裏日漸膨脹,她曾對嫻妃說過,卻到底是狠狠壓制着。
如今,卻是頃刻間涌了起來,讓她再也拗不過那心思,一聲冷笑,雖是喃喃自語卻不乏挑釁之意:「配與不配,到底不是你說了算的。」
后位,那個原該屬於她的后位,葉景秋到底沒能坐上去、佳瑜夫人也暫時沒能坐上去。她並不知自己能不能爭得到,但她無比清楚地知道……
她想要。
皇帝仍是如在宮中一樣,隔三岔五總要來看一看蘇妤——不管她願不願意。過了約莫半個多月,一道急報讓闔宮乃至整個大燕都鬆了口氣。
前線大捷。
不管這一仗裏面裏面有多少貓膩,贏了總比輸好。是以將領們還朝之時總還要設宴慶賀的,聽說靳傾汗王也遣了使臣來,后又說讓王長子也同來。
為此,蘇妤倒是真心實意的高興。雖是有那麼點靳傾的血統,但畢竟生在大燕、長在大燕,骨子裏就是個漢人。加之知道靳傾從前的種種所作所為,對曾大肆屠殺大燕子民的靳傾實在難有半點好感。
雖是在梧洵行宮,那場宴會仍辦得宏大。傳了不少朝臣來,外命婦亦是在列。嬪妃的座次與從前差別很大——之前葉景秋執掌鳳印時,常是坐在皇后的位子上,與皇帝並肩,其中是什麼意思人人都清楚;如今葉景秋被降為葉妃,留在錦都未來梧洵,那位子卻是也沒讓竇綰去坐。
蘇妤仍是坐在依位份該坐的位置上,旁邊是嫻妃,對面便是楚充華。
幾句交談剛過,宦官稟說靳傾王長子和使臣到了。蘇妤望過去,果有幾人正進殿,在與嬪妃相隔的那一道珠簾前停下,施了個禮:「陛下。」
禮是靳傾的禮,和大燕的不同,眾人瞧着覺得有些怪,但看神色也知頗為恭敬。皇帝頜首,淡聲問了一句:「莫卓王子?」
那人欠了欠身:「是。」
相互皆有幾句客套,隨後落座。蘇妤的目光落在莫卓身側的那名女子身上,看着似是帶王子妃一道來了?
待得莫卓落座,使臣奉上了靳傾汗王的書信,又肅然道:「不知哪一位是霍老將軍與朵頎公主的外孫女?」
是說蘇妤。
數到目光一併投過來,蘇妤低垂眼睫未擅自作答,皇帝睇了她一眼笑問那使臣說:「有什麼事嗎?」
「靳傾子民一直對朵頎公主敬重有加。」使臣躬身道,「臣也相對她的後人表達敬意。」
不少嬪妃聞言露了幸災樂禍的神色。使臣的一句話,幾是將蘇妤拉到了眾人的對立面。一個大燕嬪妃,被敵國使臣「表達敬意」,縱使算不得她的錯,只怕皇帝也難免要遷怒於她。
畢竟,是剛剛起過戰事的兩國。
冷聲一笑,皇帝執起酒樽抿了口酒,喜怒難辨地淡然道:「別套近乎。該知道朵頎公主是為謝大燕助靳傾汗王弭平戰亂而嫁給霍老將軍的,如是當真對她敬重有加,右賢王就不該對大燕動兵。」
決口不提蘇妤。
使臣微微一滯,顯得有些窘迫。忙解釋道:「這……汗王對此頗為內疚,故讓臣來……」
「知道了。」皇帝打斷了他的話,閑閑道,「霍老將軍和朵頎公主現在煜都住着,如是對他們敬重,去見他們便是。他們的外孫女……」皇帝的目光在一次飄向蘇妤,見她仍是平平靜靜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續道,「朕的嬪妃和那幾十年前的事牽扯不上關係。」
使臣的要求就此作罷。開了宴,蘇妤覺出皇帝總往這邊看,一時難免覺得莫不是真為使臣之言而對自己有所不滿了?垂眸不言,少頃,卻見徐幽前來道:「充儀娘娘,陛下請您過去。」
頜首應下,蘇妤起身離座,到御座前一福:「陛下。」
「來坐。」皇帝招手讓她過去,蘇妤坐在皇帝案幾側旁,有些許不安。皇帝端詳她的神情須臾,看她淡淡漠漠的,也有些許不安,湊近了她問:「怎麼心事重重的樣子,怪朕不讓你見使臣么?你如是想見……」想見就讓她見好了,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他在想什麼……
蘇妤有些錯愕,立即道:「不是。臣妾見那使臣幹什麼?」
幾日後,皇帝忽地告訴她:「要去附近的圍場圍獵,靳傾王子和使節也去。」一頓,問她,「同去?」
蘇妤短一怔之後銜笑說:「臣妾哪會那些……」
「就當是出去走走。」皇帝笑容溫和,「看你這些日子在行宮待得無聊。」
……也好。
是以翌日着了套輕便的襦裙,隨駕一道離了行宮。踏上馬車時蘇妤才知,同去的嬪妃就她一人,從佳瑜夫人到一干新宮嬪都留在了行宮裏。
圍場離得並不遠,因其中就沅山,故稱沅山圍場。微風掀起車簾,蘇妤忍不住探頭朝外看去。
好廣闊的一片天地,遠處是藍天白雲、山巒起伏,近處則是大片的草地樹林,依稀能瞧見鹿群在林中持過,這是她不曾見過的風景。
她望着車簾外有些失神,皇帝卻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想了一想,伸手掀開就在她身側的窗帘,瞥了她一眼道:「你這麼看不累么?」
捨近求遠……
蘇妤免不了悻悻一笑,轉過身大大方方地從這邊往外看去,下頜擱在窗欄上,深吸了口氣道:「真是好地方。」
「你如是喜歡這景緻,來年避暑去祁川好了。」皇帝一笑,「行宮是一樣的行宮,離了行宮之後風景卻比這強多了。」
蘇妤笑了一笑,皇帝從她臉上沒有看出太多欣喜。
片刻後到了地方,皇帝先下了馬車,隨後將手遞給她,頗是自然地扶着她下了車。這細微的動作他做得並不刻意,蘇妤雖有些猶豫到底也沒推辭,旁人卻是看在眼裏。莫卓王子恰巧行來,隨口笑問說:「陛下,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