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宮變
十五日後。
申時初。
樹葉不動,空氣里沒有風。
路上行人稀少。烈日的炎炎之氣仍舊似火如荼,
去往京都王城的官道上馳騁着四匹快馬,兩棕兩白。
馬蹄踏過之處揚起一溜沒蹄的煙塵。
再看馬背上的人,四匹馬上五個人,分別有兩男三女,其中兩個女子共乘一匹馬。
這五人儘管頭上都帶着風帽,臉上矇著薄薄的遮陽風巾,看不出何種神色來,但從他們後背上的汗漬不難看出這幾人一定是趕了不少路。
風塵僕僕。
很快,四匹馬就跑到了京都城門遠郊。
在一片樹蔭之下,跑在最前面的那匹馬停了下來,馬上的人緊了緊韁繩,拉下了臉上的風巾。
正是紀恕。
“師兄!”他叫了一聲,“果然不對勁。”
紀默騎的馬與紀恕的錯了半個馬身,他趕上來,勒住韁繩,兩匹馬並頭而立。
“是不對勁。”紀默朝前望了望,“看來王城真的發生大事了!”
這個季節這個時辰城門緊閉,委實有些早。
除非城中有大事發生。
難道真像他們在路上聽到的那樣,宮裏發生了宮變?
果真如此的話……千面閣怎麼樣了?蘇家呢?白叔叔和白眉呢?
二人心情沉重,不約而同想起了老毒醫給大皇子李晏的兩顆藥丸。
毒藥丸。
遠遠地,雄偉高大的王城城牆如龐大的蟄伏巨獸,夯實的底座和沉穩的巨大青磚在如火的驕陽之下安如泰山,見證着上淵國數幾代人的生死榮辱。
他們剛出毒醫谷的激動之情和歸心似箭已經在路上消磨了不少,尤其是他們前幾日在茶攤歇腳時聽到的消息,更是讓他們震驚不已——
“這剛改元不久不久又改元……”一個三十多歲上下、商賈模樣的人喝完一口茶水,將粗瓷碗一放,就與對面的茶客說了一句。
改元?君上改元不是半年前的事么?
又改元?何意?
坐在另一桌的紀恕心中一跳,不動聲色看了一眼紀默,後者也看他一眼,與他有着同樣的疑問。
“新君的策略咱們小老百姓不懂,莫談莫談!”商賈對面的茶客連忙小聲制止道。
顯然是擔心隔桌有耳。
然而,隔桌的耳朵已經支愣愣豎起來。
新君?上淵國換了新君了?
這回連阿寧與蘇豆蔻都臉色變得精彩了。
“咱們是不懂,”商賈有些無奈,“可這大赦天下可不讓人提心弔膽么?只怕,以後的路上更不太平啊!”
大赦天下?
每當國有大事,需要帝王施恩於民。除了朝廷欽犯之外,朝廷會赦免那些身犯刑法之人,甚至那些命案在身的窮凶極惡者,這一行為被稱為大赦天下。
如此,新的上位者還真是迫不及待。
商賈的同伴卻心平氣和多了:“咱們多多小心謹慎便是,早投店早歇息,第二天趕路晚一些也就是了。”
“唉!”那人嘆道,“也只有如此了。但願我爹在天有靈能保佑咱們平安吧。”
眾人不再有人說話,只剩下搖蒲扇的嗒嗒聲和喝茶聲。
喝完茶,紀恕他們牽過馬,繼續上路。
心情卻完全變了樣子。
幾個月不在王城,他們錯過了太多的事情。
接下來的路上,類似的話他們斷斷續續若有似無地聽到了不少。
很明顯,對於宮中的變故有人想要說,卻不敢明目張胆。
離王城越近越是如此。
像是有人專門警告過。
其實,紀恕他們知道,這種事哪裏是警告這麼簡單和便宜的,當權者的積威和鐵血讓人們心生恐懼的同時又想要窺探。
國是,不能妄議。
儘管如此,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更沒有被壓制住的好奇。
聽說,當前的王城管理十分之嚴格,城門也是卯時開,申時不到即關。
是以,返回王城途中,紀恕他們騎着馬,越接近王城,越隱蔽低調起來。
此時,王城遠郊。
在一處足以避開城樓守衛目之所及的地方,紀恕一行下了馬。
“咱們還是等等,”紀恕道,“一切到晚上再說。”
“那好。”紀默贊同,“我們先找個隱蔽的地方歇一歇,避避暑氣,商量一下。”
阿寧和蘇豆蔻、雲桑她們並沒有異議,尤其是蘇豆蔻。她是生活在王城最久的,自然把王城當做了自己的家。事實上,自從幾天前聽聞宮變之後,她一直在努力保持鎮定。
遠遠望了城門的方向一眼,她的心裏抑制不住的波瀾起伏。
幾個月以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爹爹他們怎麼樣了。
她不敢往深處想。
長長嘆了一口氣——真是多事之秋。
而阿寧好像忽然間長大了一樣。
“在想什麼?白眉?”雲桑過來,坐在她的身側。
幾日來,她看着紀恕他們臉上的表情,或凝眉或沉思,便知曉他們心中有不同的牽挂。
而她,作為一個在山中長大的孩子,真正體會到了紛繁世俗與她無關。
“沒有。”阿寧微微紅了臉道,“只是有些擔心白叔叔。千面閣是他一手經營,投進心血多年,在王城數一數二,話說‘樹大招風’,我擔心千面閣能不能在宮變中獨善其身。至於眉哥哥,幾個月不見,音信全無……大變樣了也說不定。爹爹臨走前說,眉哥哥平素雖然好玩一些,但聰明精細,只要沉下心來,早晚就可獨當一面。”
雲桑在一旁腹誹:“提起白眉,阿寧害羞了哦。”
再說宮變。
儘管紀恕和紀默沒有多說這兩個字,但這兩個字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
它們意味着逼宮和上位。
也意味着流血與犧牲。
“之前我們只是聽說王城裏發生了宮變,但現在我們不了解裏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紀恕道,“我想,大家入夜之後潛入城去——豆蔻,我陪你去蘇家。師兄——”
紀恕頓了頓,看向紀默,紀默心領神會,頷首“嗯”了一聲,“進城之後,阿寧和雲桑與我一起,先回千面閣。”
“你們還有什麼其它想法?”紀恕再問,“我們意見統一了才好行動。”
“我沒什麼可說的。”蘇豆蔻搖搖頭,“你的意思已經很明白。”
阿寧補充道:“行李好帶,我們的馬兒呢?”
“只能先找個地方藏起來。”紀恕道,“此外,我與師兄商量過了,無論情況怎樣,到時候我們都在弦歌居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