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夢裏歲月長
啊!”
紀恕叫了一聲。
疼痛一股腦湧上來,充斥着腦門。
“我看看!別動!”蘇豆蔻小心翼翼掀起紀恕左大腿外側的衣服。
覆蓋的衣服已經破爛了,上面滲着血跡。
被狼咬了一口的地方霍霍地疼着,一突一突地。
“看來,它真是餓極了,”紀恕腦門上汗岑岑,“這一口絲毫沒留情。”
“怪我。”蘇豆蔻低低地垂着眉頭,檢查他腿上的傷口,甚至連羞恥都顧不上了,“若不是為了救我你怎麼能被它咬了。”
衣服下大腿側的那塊肉被咬的狠,血肉模糊地在腿上掛着,差一點就咬掉入了狼腹。
蘇豆蔻當機倒吸了一口氣,說話的聲音打着顫:“這麼嚴重!怎麼辦?”
“這不算什麼。”紀恕笑着安慰她,“小傷,甚至都談不上傷筋動骨,很快就好了。不過,還是要簡單處理一下。”
他說的雲淡風輕,彷彿在說著別人家無關緊要的事情。
之後他在蘇豆蔻看不見的當口咬緊牙關,艱難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蘇豆蔻雖是個可靠放心、值得信賴的姑娘,可這次因為受傷的人是紀滅明,她膽子縮了。
但他的話還是讓蘇豆蔻鎮定不少。
“怎麼處理?”她問。
“要清洗傷口……”紀恕坐在那裏有些狼狽,有些體力不支。
“哦哦,我明白。”蘇豆蔻彷彿一下子反應了過來,“你別說話,歇一會兒,交給我。我來。”
她從包袱里掏出裝水的皮袋,上手就要麻利地揭掉封口的木塞子。
“慢!”紀恕攔住她:“我們的水不多,省着用尚且不夠,不要浪費了。”
他剛剛咽下兩粒雲桑給的解毒丸——被狼咬不是小事,大意不得。
蘇豆蔻手一頓,對上紀恕的視線,眼圈有些紅:“你都這樣了,還……”
“聽話,”紀恕按着她的手,“比這厲害的傷我都見過,這真不算什麼。你看,我們身邊有些綠草,把它們的葉子揉碎了,裏面的汁液正好用。”
蘇豆蔻瞥了一眼那些草葉,硬硬的。
……心一橫,她要揭開木塞的手不停:“那不能用,你就別管了。”
紀恕看她賭氣的時候抿緊了唇角,不由笑了,阻擋她的手稍稍用了力:“放心吧,這些都是普通的草,一點毒都沒有,安全得很。”
他雖然不學醫,但跟着義父那麼多年,簡單的草和草藥還是能認的。
……
“啊——!”
剜心的疼。
紀恕一下子滿頭大汗地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滿室明亮。
這是白天!
他睡著了,做了個夢。
還是噩夢。
原本早膳之後他服了解藥,之後在豆蔻的陪伴之下出去散了步,沿着老毒醫開採的葯田多走了一會兒,心情頗為舒暢愉悅。
今日已經是老毒醫為他解毒的第二十天。
還有十天他身上“六親不認”的毒就能全部解了,光是想想就讓人雀躍。
散步回來他有點困,遂躺下歇了一會兒。
不成想,他又做噩夢了。
上次做噩夢是在浴桶里泡澡。
還是那隻狼。
紀恕擦掉頭上的汗水,因為緊張,手指都是軟的。
夢中那種緊密的疼如影隨形。
真實!切膚!
切膚之痛莫過於此!
他摸了摸左大腿外側那一塊,還在疼。
似乎是蘇豆蔻手指捏着揉碎的草葉,仍在為他擦拭傷口時的那種疼。
甫一碰觸就疼得撩心。
又似乎是他握着的匕首貼着腿上的汗毛,鋒利地划進了皮膚——起初是冰涼一片,過後就是燒灼般的疼,冰凍般的疼。
“怎麼了滅明?”
“恕哥哥!”
外面的蘇豆蔻和阿寧聽到紀恕痛苦的叫聲都跑了過來。
他從塌上坐起來,朝她們攤攤手:“做了個夢。有點嚇人。”
蘇豆蔻關切地嗔他一眼:“哪裏不舒服就說出來,可不許你騙我們。”
“對啊恕哥哥!”阿寧這陣子長高了,看起來也成熟不少,“毒醫前輩讓我們密切關注你的身體狀況,你可得照顧好自己嘍,你也知道,我們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你解毒,之後再安然無恙回家。快把手伸出來我瞧瞧。”
紀恕對蘇豆蔻做了個無可奈何的鬼臉,乖乖伸出手腕,讓阿寧為他把脈。
阿寧歪了歪頭。
他心跳有些快。
貌似有些虛火上浮。
許是這陣子服藥解毒所致。
也正因如此,阿寧不便再開藥,只得去谷里采了一些青蒿之類的清火時蔬以做調理。但她還是不盡放心,思量之餘,專門為紀恕調整了一套以補為主的針法作為輔助。
近來,對於《草本手札》裏隱藏的針法,她有了新的體會。
這也與她看了不少山洞裏的藏書有關係。
……
轉眼又十日過去。
這些日子,不知為何,紀恕一旦躺下,很快就能做夢。
唯一可喜的是噩夢漸少,所有的夢境都集中到了一個村莊之上。
不知道村莊叫什麼名字,只知道它不大。
二十幾戶人家錯落而居。
村子中間靠前一點有一個大水塘,水塘東北角有一棵傾斜着身子的垂柳,一棵開紅花的槐樹。
一到夏天,塘里的菱角就連成一片一片,中間點綴着一些荷葉荷花,煞是好看。
村裡人相處和睦。
小孩子成群玩耍。
其中有一個男孩子頭髮分成了左右兩邊,紮成了總角。
他光屁股站在傾斜着身子的柳樹上——那柳樹的枝條都垂到水裏去了,像一個彎着腰臨水自照的姑娘。他們都叫它柳姑娘。
“看啊,我要跳下去了,這下能扎個烈猛子!”他大聲喊叫着。
“快下來啊!”
水裏的人起鬨。
“阿修,還不快上來!”一個女人抱了一隻木盆,木盆里放着幾件臟衣服,正蹲在水塘邊浣洗,“習字的時辰到了,你還不快去,仔細你爹回來罰你!”
“噢——噢,噢……”水裏的孩子起鬨了,“快去快去吧,仔細你爹打你屁股!”
男孩兒不樂意了:“哼,你們知道什麼,我爹才不會打我!”
然後,他噗通一聲跳進了水裏,不見了。
浣衣的女人半天不見小男孩冒出頭來,臉上的笑意漸漸冷卻,慢慢站起來身子,嗓子眼裏帶着慌張:“阿修!阿修!快啊,你們幾個快點看看阿修怎麼了!”
正當大家準備潛入水裏尋找時,驀地,一個小腦袋在離女人不遠處露出來,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笑嘻嘻道:“阿娘,我在這兒!”
女人看見他,半是惱怒半是驚喜:“你這孩子,嚇死娘了!快點上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