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柳氏的打算
劉辰星一家雖只佔了西廂房的一間,但房間頗為寬敞,大約有後世的十七八個平方。劉千里很小就到木匠鋪子當學徒,成婚後回家務農,但木匠手藝卻沒生疏,一直在接本村和鄰村的木匠活。前些年見孩子們大了,就去後山伐樹,做了木板,將房間隔成了裡外兩間。外面一間給兒子住,裏面一間由夫妻倆帶了劉辰星住。
往日裏,一家四口臨睡前,就會在外間閑話家常一會。
此時,天已全黑。屋當中的矮桌上有一盞黑乎乎的油燈,勉強照亮着三尺之地。
柳氏教訓過代女受過的丈夫,就照常推開窗子,月華一下頃泄進屋,那月光竟比油燈還亮上幾分。柳氏看了一眼外面的明月,一邊想着今晚應該能多織半個時辰的布,一邊在織布機前坐下,便“唧唧復唧唧”地織布起來。
劉千裏帶了一雙兒女,在矮桌旁坐下。
這時的傢具正處於從矮足向高足過度時期,現在還算本朝前期,大部分人家裏還是以矮足傢具為主。整個劉家也只有堂屋的客廳,有一套高足的桌子和凳子,這還是為了一大家人吃飯方便,才讓劉千里定做的。大多時候,人們還是用矮桌,鋪席而坐。
農戶小孩很少規範坐姿,何況這還是在一家人私底下,劉辰星別說正兒八經地跽坐,也就是後世的跪坐,她連盤腿坐也不,就雙腿大大咧咧地平放在自己阿耶親手編的草席上,左手支着下巴,小身子側靠着矮桌,看着阿娘織布。
提起本朝,鄉親鄰里,尤其是身邊的老人們都豎起大拇指說此乃盛世。
盛世給人的感覺,就是安居樂業,百姓豐衣足食,生活富足。然而當自己置身其中,才知道以前是太想當然了。這時農民最主要的收入,就是地里的糧食。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經營收入,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紡織收入。
為了增加收入,她娘親只要一得閑就要織布,還常常因為白日家務冗雜,而不得不夜裏織布,比起現代的加班狗一點不遑多讓,簡直是“起的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的真實寫照。而且這個家裏不只她娘親如此,便是半個當家人的劉老太,早些年也是日夜不歇的當戶織,也就這兩年眼睛委實不好了,夜裏才不再織布,但白天一得閑還是要織起來。
然而,這樣一年忙到頭,生活還是一如既往的清貧,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一點葷腥。
苦,真的苦。
窮,真的窮。
那麼,到底該如何發家致富呢?
腦子裏回憶前世看過的各種穿越小說主角如何掙錢,卻想出一個否掉一個。發明玻璃掙錢?可她壓根不知道怎麼制玻璃。或是成為大齊美食家?將四川美食發揚光大。可據她這五年明裡暗裏的打聽,現在不僅沒有炒鍋,連辣椒和番茄都沒有,這已經讓她這個土生土長的四川人快崩潰了。
發家致富真太難了,她想了五年都還找不到致富的方向。如果有女子科舉就好了,起碼她還有努力的方向啊!
“哎……”一不小心,就愁眉苦臉的嘆息出聲。
柳氏皺眉道:“小兒一個,怎麼唉聲嘆氣。”唧唧復唧唧,織布聲一直沒停。
被娘親說道了,劉辰星收回天馬行空的念想,道:“阿娘,我剛才從後院的茅房回來時,看見大伯從阿翁阿婆的房裏出來。今晚月光亮,我看得清楚,大伯出來時手裏抱着一個用布包住的東西。我記得大伯正月交束脩的錢,就是那樣包着的。還有大伯東張西望地瞧了半天,見沒人才回的房。”
不愧和她是一個娘生的,大哥一聽就撇嘴道:“難怪今晚野菜粥,只有野菜,沒有米。”
劉辰星立馬接口道:“還有大伯若明一早就離開,再好幾天不回來,那今晚拿的一定是錢!”
兄妹倆你一句我一句說完,然後隔着矮桌互看一眼,彼此的意思再清楚不過,兄妹二人也默契極了,可見平時感情很好。
三房夫妻卻雙雙皺起眉頭,沉默了一陣,劉千里對柳氏道:“大兄最近拿錢太頻繁了,請人春耕的工錢,阿耶阿娘那裏估計有些緊張。”
劉家地多,足有六十畝。但在當下,一個壯年勞動力可耕種二十畝地。劉家有三個壯年兒子,按理說勞動力足夠。卻奈何大伯是個書生,劉辰星降生到這個世上五年了,還從未見過大伯下過一次地。三叔在縣城當酒博士,有正經的差事,也不可能下地。所以,這六十畝地只能靠她父親和阿翁耕種。而阿翁年紀大了,再是精神不錯,也只能勉強耕地十來畝,與父親合力倒能耕到四十畝,剩下的二十畝就不得不請人耕種了。
柳氏清楚家裏的境況,知道劉千里的擔憂不是無的放矢,她眉心皺得更緊了,卻正因劉家經濟情況越發不好,倒讓她將一直盤亘在心頭的話,逼到不得不說的境地。
柳氏停下織布,問劉青山道:“你可喜歡讀書?”
突然聽柳氏問話,他愣了一下,見母親神色嚴肅,也正色道:“我喜歡讀書!想走科舉,考進士!登朝堂!”說時,兩眼熠熠生輝,一張黎黑的臉上綻出異樣神采。
這便是讀書與不讀書的區別。
娘親柳氏的父祖輩皆是讀書人,奈何柳父身體極差,雖頗有學識,但每次不及一場試考完,已體力不支,致使早逝時,還是一白身。但那時柳氏已經有十三歲了,隨父啟蒙七八年之久。後來柳父早逝,柳氏也一直沒丟了課業,時常溫故知新,以便給小十二歲的的幼弟啟蒙。所以,柳氏並不是只認得幾個字罷了。不過是柳氏無意爭辯,也無意顯擺,加之世人對女子的偏見所致。
阿兄劉青山自五歲隨柳氏啟蒙,時至今日,已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
劉辰星看着渴望讀書出仕的阿兄,覺得發家致富更是迫在眉睫,畢竟劉家供大伯讀書已是勉強,又怎會願意再供阿兄?
劉辰星有些發愁,柳氏聽到兒子的雄心壯志,卻如釋重負又欣慰的笑了,她的眼裏也多了一份堅定,對劉千里道:“夫君,青山下半年就十歲了,我已傾囊相授,再無可教。他舅父自己也課業繁重,十天半月才從學館省家一日,也教不到青山什麼。所以最遲今年,青山若再不能正式進學,就真的耽誤他了!”